第119节第119章 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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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腾网的两位记者昨天在旅店房间里憋了几乎一整天，只能专心整理关于大羊屯村致富项目咨询会以及采访李金明的报道，并校对下一步的报道计划。此次两人一改翼腾固有的风格没有将采访到的事实真相第一时间发出，一方面是由于他们打算将大羊屯村的事件打造成具有典型意义的重磅报道，那样的话仅有“咨询会”和“村官李金明”这两个单薄片断是远远不够的；另一方面，为他们提供新闻线索的人保证这两天帮他们联系几名敢于向他们讲述事件来龙去脉的村民，他们道出的实情无疑对报道的内容有着重要的价值。可惜，线索提供者昨天根本没来电话。
“成哥，是他！”今天上午，阿哲的手机总算显示出线索提供者的号码来电。阿哲真名叶成哲，因笔名屡屡署在网站发布的新闻上，他相信自己的名气已然不小，故而外出执行采访任务之时，方便起见，他嘱咐年纪比他大的同行同事叫他“小成”或“小叶”，比他小的则要叫“成哥”或“叶哥”。这回陪他来大羊屯的跟班叫刘徽，是初出茅庐的实习生，很是听话，唯成哥马首是瞻。阿哲面带埋怨之色接了手机，通了近三分钟的话，挂断之后，他亢奋地搓起了手。
“成哥，咱们要采访的乡亲，他帮着联系好了？”刘徽问。阿哲像个淘气的孩子，歪着嘴摇摇头：“没有，今儿是没法儿采访乡亲们了。”“为什么？”“他说大羊屯儿村好像出了什么事儿，人都从家跑出来，在村儿里乱窜。他害怕，不敢去找人了，还劝咱们也小心点儿。”“啊，那咱怎么办？又跟这里干耗一天？”“干耗什么呀？赶紧的，准备出发，奔大羊屯儿！”“去大羊屯？”刘徽不解其意，“他不是说那儿挺乱的，劝咱们小心吗？”“小心不代表不能去，去了以后小心点儿不就成了？别犯傻啦！那儿一定出大事儿了，甭管跟村委会逼人包地有没有关系，咱都得去看看，兴许又有什么独家或者头条儿呢！”
两人依然选择步行前往大羊屯村而没有在旅店门口打一辆黑车，不是他们被头条冲昏了头脑，忘了为这个目的应当抛弃之前过于谨慎的方式，而是自认为虑无不周的阿哲拉担心他们的黑车司机也将成为这一新闻事件的目击者，如果他喜欢上网玩微博，就会把亲眼看到的大羊屯的骚乱景象拍照发上去，如此一来他们的独家新闻就成了对别人微博爆料的追踪报道。虽然无法排除另有人抢先把此事捅上微博或论坛的可能，但阿哲至少得确保不会亲手制造一个夺走他头条的人。而几天前他们头一回去大羊屯，阿哲谨小慎微地让司机开到半路忽然把车停到自己叫不上名的地方，司机对车钱打了折扣不乐意还是小事，却险些将他俩当做劫匪。于是，阿哲与刘徽离开人流稠密的镇中心地带，踏上通往大羊屯的道路后撒开腿狂奔。他们的体力倒是了得，气喘吁吁地冲到村口，比缓缓走来省了不少时间。走进村去，见村民们果真在慌乱地奔忙，只是提供线索的人说得好像这里发生了骚乱一样，可实际的情形比起骚乱在程度上差了太多。“会不会是**呢？走，找俩乡亲问问。”阿哲的话犹未落地，登时便有五六个乡亲拥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你们是谁？”“从哪里来的？”“来干嘛？”围着他们的人七嘴八舌地问道。
这些人说起话来咄咄逼人，满怀敌意，就是刘徽也看出他们不是来向记者诉苦、反映情况的，毋论经验丰富的阿哲了——况且他们根本没在这儿亮出过记者的身份。眼见不知所措的刘徽巴巴望着自个儿，脑瓜儿里转过一个主意，决心试一把。“我们是来找李金明的。”他说，“他今天在村委会吗？”
“咦？这俩人认识李金明，看来说的是实话。”“那他们应该不是拐孩子的。”“你闭嘴，扯什么淡！万一他们是随口蒙个名字蒙对了呢？”经过一番讨论，一个村民问二人：“你找哪个李金明？”“村委会负责文化工作的那个干部。我只认识这一个李金明，你们村儿还有别的李金明吗？”这么一说，形成包围圈的村民才打消了对他们的怀疑，又迅速散去。那最后一个问他们的人指指村委会方向说：“李金明今天上班，你到村委会找他去罢。”“等一下儿，老乡。”阿哲叫住他，“你们这儿出什么事儿了？需不需要帮忙？”“他妈的，不知哪个天杀的，把我们村一个3岁的男孩给拐走了。你们要是有工夫就帮着找找吧，孩子他妈他爷爷奶奶都要急疯了！”“我们愿意帮忙。不过，这孩子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儿？是谁家的啊？”阿哲问。
当两名真的媒体工作者在村口被义愤填膺的村民包围，两名冒牌媒体工作者已在村委书记办公室单独面对常九城了。
“小秀才，你啥时候来的？”“来了几天了。”“来干啥呀？”“听说你那个种干果致富的项目进入实施阶段了，我们想来报道大羊屯村如火如荼的劳动场面，展示你们欣欣向荣的致富前景。”这是套话，不是实话，若是出自其他人之口，“老九”定会毫不犹豫地认定其中的每一个字都是谎言。
“那你干嘛不直接进村来采访？啥事需要提供方便的找我也行啊。为啥要跑村外头搭帐篷，还带着这个？”“老九”拈着愚公的枪晃了晃，“这把我去你家的时候见过，我记得你说，它装的不是真子弹，可打人身上也挺疼的。”
“老九，咱们现在都把话说开了。”愚公打定主意，眼中闪动着诚挚与坚毅，“我们带着它在村外头扎营，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你们？”“我说了，咱们把话敞开了说，都别藏着掖着。你应该看到了，你的下属从我们的营地翻出的东西里有这个，但没有摄像机。”“这跟你们说要保护自己有啥关系？你们不带摄像机我不纳闷，过去没有摄像机的年月就不搞新闻报道啦？我纳闷是啥事弄得你们得用这气枪保护自己。”“我说摄像机的事，是把实话告诉你。我希望你也告诉我实话：你不知道我们为啥要保护自己吗？”“我咋知道？”“老九”一脸莫名其妙。
愚公叹了一声，说：“上一次在你们村的采访结束之后，我们连夜赶回北京，路上被一伙拦路的蒙面人截住，我的同事都被打伤了。这次我只能带着新同事来。所以，我必须带着这把气枪。”新同事？但丁瞥瞥愚公，觉得这称谓有点儿怪。
“老九”张着口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道：“你们被人劫了？谁干的？逮着了没？”“我们没有报警，还不知道那伙蒙面人是谁。万幸的是，我受伤的同事都已经脱离了危险。”愚公的目光骤然如剑刃般尖锐，“老九，我们被劫，你不知道吗？”“我咋知道？这是我头一回听你说起这事。你不报警，那警察都不知道，我咋知道？”愚公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那天晚上劫我们的蒙面人，他们要的不是钱。他们撵我们下车，然后开始翻车里的东西，要找出我们的采访笔记和手稿。所幸他们没拿到。”“采访的笔记，手稿？”“对，都是我们上一次采访编写的内容。”愚公盯着“老九”，把“上一次”咬得很慢。
“老九”一下子明白了愚公的意思，“霍”地站起来：“小卢，你怀疑是我派蒙面人去劫你们的？”“对那次采访的内容感兴趣的人大概不多。”“混账！”村委书记一拳砸在办公桌上，“老子要是不想让你知道，压根就不会告诉你！还用得着使这下三滥的招？”他的吼声不但把但丁吓得后退两步，连门外走廊路过的人也被震得停了一下脚步。
看着他那副横眉立目的表情，愚公轻松地一笑，接着说：“那今天的事呢？我刚才听你们的干部说了，丢了的是常金柱的孙子。”“是又咋样？”“你们说他是被人贩子拐了，可我猜这村里恨常金柱家的人也不少。问题是，哪来的高手，大白天干的，还没人发觉？”“卢程，你少跟我嚼着含糊话！”常九城的牙磨出了咯咯的响声，“那天劫你们的人跟我有没有关系，你自己报警去查清楚，去镇上报去北京报随你便，恁他们要查我随便来！常金柱的那个小孙子，我豁出这书记不当，就算找不回他，也要抓着弄走他的人！”
“那老九，我解释完了，我和我同事能走了么？”愚公提出了对“老九”的最后一个测验。“老九”扭过头，指着办公室的门：“滚！”
转过身的一刻，愚公如释重负，这是他潜意识中希望看到的老九，依自己对他的了解，他方才不是恼羞成怒，而是对遭受侵犯的尊严的捍卫。
翼腾网的两位记者昨天在旅店房间里憋了几乎一整天，只能专心整理关于大羊屯村致富项目咨询会以及采访李金明的报道，并校对下一步的报道计划。此次两人一改翼腾固有的风格没有将采访到的事实真相第一时间发出，一方面是由于他们打算将大羊屯村的事件打造成具有典型意义的重磅报道，那样的话仅有“咨询会”和“村官李金明”这两个单薄片断是远远不够的；另一方面，为他们提供新闻线索的人保证这两天帮他们联系几名敢于向他们讲述事件来龙去脉的村民，他们道出的实情无疑对报道的内容有着重要的价值。可惜，线索提供者昨天根本没来电话。
“成哥，是他！”今天上午，阿哲的手机总算显示出线索提供者的号码来电。阿哲真名叶成哲，因笔名屡屡署在网站发布的新闻上，他相信自己的名气已然不小，故而外出执行采访任务之时，方便起见，他嘱咐年纪比他大的同行同事叫他“小成”或“小叶”，比他小的则要叫“成哥”或“叶哥”。这回陪他来大羊屯的跟班叫刘徽，是初出茅庐的实习生，很是听话，唯成哥马首是瞻。阿哲面带埋怨之色接了手机，通了近三分钟的话，挂断之后，他亢奋地搓起了手。
“成哥，咱们要采访的乡亲，他帮着联系好了？”刘徽问。阿哲像个淘气的孩子，歪着嘴摇摇头：“没有，今儿是没法儿采访乡亲们了。”“为什么？”“他说大羊屯儿村好像出了什么事儿，人都从家跑出来，在村儿里乱窜。他害怕，不敢去找人了，还劝咱们也小心点儿。”“啊，那咱怎么办？又跟这里干耗一天？”“干耗什么呀？赶紧的，准备出发，奔大羊屯儿！”“去大羊屯？”刘徽不解其意，“他不是说那儿挺乱的，劝咱们小心吗？”“小心不代表不能去，去了以后小心点儿不就成了？别犯傻啦！那儿一定出大事儿了，甭管跟村委会逼人包地有没有关系，咱都得去看看，兴许又有什么独家或者头条儿呢！”
两人依然选择步行前往大羊屯村而没有在旅店门口打一辆黑车，不是他们被头条冲昏了头脑，忘了为这个目的应当抛弃之前过于谨慎的方式，而是自认为虑无不周的阿哲拉担心他们的黑车司机也将成为这一新闻事件的目击者，如果他喜欢上网玩微博，就会把亲眼看到的大羊屯的骚乱景象拍照发上去，如此一来他们的独家新闻就成了对别人微博爆料的追踪报道。虽然无法排除另有人抢先把此事捅上微博或论坛的可能，但阿哲至少得确保不会亲手制造一个夺走他头条的人。而几天前他们头一回去大羊屯，阿哲谨小慎微地让司机开到半路忽然把车停到自己叫不上名的地方，司机对车钱打了折扣不乐意还是小事，却险些将他俩当做劫匪。于是，阿哲与刘徽离开人流稠密的镇中心地带，踏上通往大羊屯的道路后撒开腿狂奔。他们的体力倒是了得，气喘吁吁地冲到村口，比缓缓走来省了不少时间。走进村去，见村民们果真在慌乱地奔忙，只是提供线索的人说得好像这里发生了骚乱一样，可实际的情形比起骚乱在程度上差了太多。“会不会是**呢？走，找俩乡亲问问。”阿哲的话犹未落地，登时便有五六个乡亲拥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你们是谁？”“从哪里来的？”“来干嘛？”围着他们的人七嘴八舌地问道。
这些人说起话来咄咄逼人，满怀敌意，就是刘徽也看出他们不是来向记者诉苦、反映情况的，毋论经验丰富的阿哲了——况且他们根本没在这儿亮出过记者的身份。眼见不知所措的刘徽巴巴望着自个儿，脑瓜儿里转过一个主意，决心试一把。“我们是来找李金明的。”他说，“他今天在村委会吗？”
“咦？这俩人认识李金明，看来说的是实话。”“那他们应该不是拐孩子的。”“你闭嘴，扯什么淡！万一他们是随口蒙个名字蒙对了呢？”经过一番讨论，一个村民问二人：“你找哪个李金明？”“村委会负责文化工作的那个干部。我只认识这一个李金明，你们村儿还有别的李金明吗？”这么一说，形成包围圈的村民才打消了对他们的怀疑，又迅速散去。那最后一个问他们的人指指村委会方向说：“李金明今天上班，你到村委会找他去罢。”“等一下儿，老乡。”阿哲叫住他，“你们这儿出什么事儿了？需不需要帮忙？”“他妈的，不知哪个天杀的，把我们村一个3岁的男孩给拐走了。你们要是有工夫就帮着找找吧，孩子他妈他爷爷奶奶都要急疯了！”“我们愿意帮忙。不过，这孩子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儿？是谁家的啊？”阿哲问。
当两名真的媒体工作者在村口被义愤填膺的村民包围，两名冒牌媒体工作者已在村委书记办公室单独面对常九城了。
“小秀才，你啥时候来的？”“来了几天了。”“来干啥呀？”“听说你那个种干果致富的项目进入实施阶段了，我们想来报道大羊屯村如火如荼的劳动场面，展示你们欣欣向荣的致富前景。”这是套话，不是实话，若是出自其他人之口，“老九”定会毫不犹豫地认定其中的每一个字都是谎言。
“那你干嘛不直接进村来采访？啥事需要提供方便的找我也行啊。为啥要跑村外头搭帐篷，还带着这个？”“老九”拈着愚公的枪晃了晃，“这把我去你家的时候见过，我记得你说，它装的不是真子弹，可打人身上也挺疼的。”
“老九，咱们现在都把话说开了。”愚公打定主意，眼中闪动着诚挚与坚毅，“我们带着它在村外头扎营，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你们？”“我说了，咱们把话敞开了说，都别藏着掖着。你应该看到了，你的下属从我们的营地翻出的东西里有这个，但没有摄像机。”“这跟你们说要保护自己有啥关系？你们不带摄像机我不纳闷，过去没有摄像机的年月就不搞新闻报道啦？我纳闷是啥事弄得你们得用这气枪保护自己。”“我说摄像机的事，是把实话告诉你。我希望你也告诉我实话：你不知道我们为啥要保护自己吗？”“我咋知道？”“老九”一脸莫名其妙。
愚公叹了一声，说：“上一次在你们村的采访结束之后，我们连夜赶回北京，路上被一伙拦路的蒙面人截住，我的同事都被打伤了。这次我只能带着新同事来。所以，我必须带着这把气枪。”新同事？但丁瞥瞥愚公，觉得这称谓有点儿怪。
“老九”张着口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道：“你们被人劫了？谁干的？逮着了没？”“我们没有报警，还不知道那伙蒙面人是谁。万幸的是，我受伤的同事都已经脱离了危险。”愚公的目光骤然如剑刃般尖锐，“老九，我们被劫，你不知道吗？”“我咋知道？这是我头一回听你说起这事。你不报警，那警察都不知道，我咋知道？”愚公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那天晚上劫我们的蒙面人，他们要的不是钱。他们撵我们下车，然后开始翻车里的东西，要找出我们的采访笔记和手稿。所幸他们没拿到。”“采访的笔记，手稿？”“对，都是我们上一次采访编写的内容。”愚公盯着“老九”，把“上一次”咬得很慢。
“老九”一下子明白了愚公的意思，“霍”地站起来：“小卢，你怀疑是我派蒙面人去劫你们的？”“对那次采访的内容感兴趣的人大概不多。”“混账！”村委书记一拳砸在办公桌上，“老子要是不想让你知道，压根就不会告诉你！还用得着使这下三滥的招？”他的吼声不但把但丁吓得后退两步，连门外走廊路过的人也被震得停了一下脚步。
看着他那副横眉立目的表情，愚公轻松地一笑，接着说：“那今天的事呢？我刚才听你们的干部说了，丢了的是常金柱的孙子。”“是又咋样？”“你们说他是被人贩子拐了，可我猜这村里恨常金柱家的人也不少。问题是，哪来的高手，大白天干的，还没人发觉？”“卢程，你少跟我嚼着含糊话！”常九城的牙磨出了咯咯的响声，“那天劫你们的人跟我有没有关系，你自己报警去查清楚，去镇上报去北京报随你便，恁他们要查我随便来！常金柱的那个小孙子，我豁出这书记不当，就算找不回他，也要抓着弄走他的人！”
“那老九，我解释完了，我和我同事能走了么？”愚公提出了对“老九”的最后一个测验。“老九”扭过头，指着办公室的门：“滚！”
转过身的一刻，愚公如释重负，这是他潜意识中希望看到的老九，依自己对他的了解，他方才不是恼羞成怒，而是对遭受侵犯的尊严的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