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木槿花西月锦绣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本是同根生(九)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本是同根生(九)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银狐武炼巅峰唐砖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我一夜噩恶,在第二日的鸟鸣声中醒了过来,阿黑娜进来伺候我梳妆,看着梳妆镜里顶着两只肿眼睛的我说道“夫人,昨夜有人行刺可汗,称机把那个偷吃树母神的拉都伊给带走了。”

    “你如何知道拉都伊跟刺客走了?”

    “宫中侍官这么说的,昨夜审讯拉都伊时发现她已经怀了孩子,有侍官看到那个刺客的余党把她带走了。”

    突厥皇宫防守了得,如何让一个刺客进来带走个活生生的人来?这种谎言也只是遮掩残害拉都伊的事实。

    想起昨夜那支西番莲,心想,看来那个引我和齐放入地道的人已经知道我们活着并接了头,这是在对我的一种警告,警告我不能轻举妄动,他在暗中看着我们。

    阿黑娜想帮我梳个髻子,我心情烦燥,不想老坐在镜子前,就对她说“不用怎么梳了,帮我辫个辫子就成了。”

    没想到阿黑娜却点头赞道“夫人说得对,汉人有一句话,清水出芙蓉,宫里的女人一心浓妆艳抹取悦可汗,却不知刚刚盛开的带露玫瑰才最是惹人喜爱。”

    我正木然地看着她兴高彩烈地辫着我的头发,有侍女进来禀报说大妃娘娘请夫人前去金玫瑰园饮葡你酒。

    我一听葡你酒就是一个哆嗦。

    “最近大妃娘娘心情不是很好,”阿黑娜有点紧张“拉都伊又刚刚失踪,这不是个吉利的兆头,夫人还是先称病不要去了吧。”

    昨夜拉都伊临死前苍白的脸闪在我的脑海中,碧莹也会这样对我吗?

    “有些东西总要面对,”我自嘲地对着镜中的我一笑,对阿黑娜笑道“你送我去吧,听说大妃有一半的汉人血统,指不定我们相交甚欢呢?”

    阿黑娜拗不过我,帮我换了件石榴色纱裙,插上撒鲁尔赏下的和田玉镶红宝石步摇,带着黄玛瑙玉镯,送我去玉濉殿。

    玉濉殿的燕子楼是撒鲁尔破例为大妃赏月建造的,除了撒鲁尔神思宫中的观星殿,燕子楼便是整个弓月宫里最高的建筑,甚至超过了女太皇的凤台楼,俱说太皇陛下大为不满,为此同撒鲁尔大吵了一架。

    照例穿过金玫瑰园,这一日正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我微一抬头远远地看到燕子楼上的一个倩影扶着回廊看我,进入玉濉殿,过了一个檐下,我再抬头时,廊上佳人已无踪影。

    来到内殿,却见处处闪着珠宝古玩的光辉,富丽中透着无与伦比的贵气,墙上悬着一幅百鸟朝凤图,图中的吉鸟凤凰没有像传说中地卧在梧桐树上,而是傲然蹲在一株娇艳的玫瑰花枝上,我认得那是她的绣迹,一针一线,粉瓣丝绣,灵动思巧,花若盛开,凤犹翩翩。

    那年腊月,宋明磊练武时冬衣袖口勾了个口子,拿来请在床上的她给缝补缝补。

    那夜外面大雪翻飞,德馨居里燃着不怎么好的炭,也没有足够的灯油打灯,我最怕她累着,死活不让她晚上缝,硬逼着她睡觉,可是半夜醒来,她还是在一灯如豆下认认真真地缝着那件粗布冬衣,在袖口那里绣了一朵精致的玫瑰,比红楼梦里的晴雯还晴雯,累了一整夜后,又发了高烧,我骂了她半天,可是她却幸福地看着那冬衣,痴痴道“二哥穿上一定好看。”

    于是,第二天我踏着厚厚的大雪,给宋明磊送去那件冬衣,特别给他看那朵玫瑰,却发现他并没有如碧莹满心希望地那样开心,甚至没有穿在身上,我气着问他为什么不穿,他淡淡说袖口的花纹太女气,穿出去让人以为是断袖,然后他硬塞给我让我给碧莹拿去改改,我愤愤地夺了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又想,碧莹看了,气伤心是小事,主要是怕这个丫头肯定还会顶着高烧再给他宋明磊半夜挑灯去改,反正任何事只要同宋明磊沾上边的,这丫头就会犯疯魔,还不如我拿去自个儿拿去她改改吧,于是我躲到于飞燕的东营,当着于飞燕和锦绣的面把个没有良心的宋明磊骂了半天,那时的锦绣还哧笑**那么多心干什么,纯属吃力不讨好,于飞燕只是老好人地给我递上茶水,坐在我旁边看我一个人发彪,不敢插嘴,我后来在那里把玫瑰花改成了一只SOODOG,心中暗骂他还不SOODOG,纯一个狼心狗肺,于飞燕看了却爱不释手,连说要问老二把这件冬衣给换过来,锦绣也说这个花样特别,我的心情才好一些,然后又给宋明磊送去,他还是在老地方等我,云淡风清,好像知道我会如他所料,改完乖乖送来,我冷着脸往他怀里一塞,咬牙切齿道“我告诉你,碧莹虽替你改了,心里可生气了,所以从此以后你可不准在她面前穿上这件冬衣。”

    宋明磊那时凝注着那SOODOG半天,我自然心虚地在雪地里不停蹦来蹦去地取暖,搓着双手。

    半晌他却绽出一丝暖暖的笑意,把自已的手套脱下来,挂在我的脖子上,一边替我哈着气搓着双手,清澈的双瞳晶晶亮“你且放心,我一定好好藏着。谁也不给。”

    当时的我有点发毛地想,这小子怎么搞得跟海誓山盟似的,又气他这样不珍惜碧莹的心血,只是冷哼一声,从他的手里抽出手来,傲然一甩辫子,仰头就走,走了很远,又忍不住悄悄回头,却见皑皑大雪中的少年,头上身上沾满了落下的白雪,冻得脸都青了,却还是维持着老样子,手捧着那件冬衣远远地含笑看我。

    宋明磊再没有穿那件厚冬衣,只是挂着件老羊皮坎肩,冻得鼻子通红也面不改色,碧莹自然每次都心疼地问那么冷的冬天,为什么不穿上她为他缝补的冬衣,我没敢看宋明磊,只听他淡淡浅笑“最近武功有小进,只当练耐力,不穿也无妨。”

    碧莹眼泪汪汪地,好像受冻的人是她,我也后悔了,心想还是去找宋明磊说几句软话,让他穿上吧,别这样受罪了,可惜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身上却多了一件原非烟相赠的雪狸冬袄,无论他走到哪里,总能接到人们向他投来的艳羡和嫉妒的目光,然后他到我们这里来的机会越来越少,碧莹的目光也越来越暗淡。

    我在心中轻叹着,明晃晃地水晶珠帘旁倩影微动,清脆地好似一曲天赖,我转身,碧莹的描绘精致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内。

    我缓缓地下跪,要给她行礼,她小走几步过来,扶起了我,让我有点惊讶“木槿,你快起来。”

    我抬头看她,她看着我,眼角有泪流出,颤声说道“木槿,是我碧莹啊!”

    我狐疑地看着她,轻轻笑了“民女君莫问见过大妃娘娘。”

    仍是不顾她,慢慢跪了下去。

    西洋摆钟铛铛地响个不停,此时是上午十点,我淡淡地看着地面,脑中想着的却是拉都伊死时说的话。

    只听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离我远一些坐定“夫人请起。”

    我中规中矩地站了起来,她让我在她身边坐下,她拉着我的手,我看着她身后的香芹。

    “你被我昨天吓着了吧,”她低低说道,看了一眼闱郏Φ溃骸澳鹃缺鹋拢闱巯衷谑俏业拿妹昧耍皇俏颐堑牡腥肆恕!?

    “香芹,你先下去一会,帮我守着。”她说了一句,香芹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看碧莹的脸色,终是黯淡了目光,低头诺了声,走了出去。

    屋中只剩我们俩了,钟摆答答地响个不停,我的手被她抓着有点出汗了,微微想抽出来,她才慢慢地放了手,但也不说话,只是一径看我,而我却只是看着那幅百鸟朝凤图,垂目问道“不知大妃娘娘如民女前来,有何吩咐。”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她低低问道。

    我抬眼看她,她的眼睛用炭笔向眼角斜飞画着,顾盼生姿,我涩涩地笑着“多谢大妃问候,莫问这几年过得很好。”

    我指着那幅图说道“这幅织品是大妃娘娘绣得吧,那底上的丝缎是民女上次送给陛下的样品,民女记得陛下说有一个爱妻最爱刺绣,想来是说娘娘。”

    她美丽的脸红了,空气也有些局促,过了一会,她笑着说道“听说你有了一个女儿,今年八岁了吧。”

    提起夕颜,我不由得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点了一下头“夕颜是个调皮鬼,带她可烦着哪。”

    我长叹一声,心想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她,我想她想得心都疼了。

    “我的儿子木尹今年六岁,是大突厥的太子了,”碧莹接着说道,似乎对孩子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不再逼着我认亲,她微微笑了,“女儿阿纷五岁,很害羞,不像木尹,整一个小淘气,跟他的父亲一模一样。”

    她的面上满是眼中闪着为人母的骄傲,我看了看他微笼的小腹,想着昨夜有一个母亲死在地宫的怪兽嘴中,微笑道“几个月了?”

    她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有些伤感地说道“四个月了吧。”

    她描绘精致的眼中慢慢蓄满泪水,我一怔,她忽地伸出青葱玉手,抓住了我的贴到肚上,哽咽道“木槿,你恨我吧!”

    我的眼睛也湿了起来,仍是勉强笑道“大妃娘娘说的,莫问不懂,一点也不明白,”我淡淡道“不过,我以前一直以为我的结义三姐死在戈壁沙漠。”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我,我笑笑“好在她活了下来,我的朋友也活了下来,”我看着她有些迷离的眼,笑道“这样多好,他们俩……他们俩活了下来,这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碧莹却忽然哭了出来“你不要这样说,你其实心里是恨我的吧,你要骂就骂我吧,我心里一直想着你暴尸荒野,而我却享尽荣华,抢了你最爱的可汗。”

    “大妃娘娘,”我的眼泪也涌了出来,很想同她拥抱,还像小时候那样,大声骂她几句,然后两个人抱起来流一缸子的眼泪,可是昨夜的噩梦,还有树母神下的她的眼泪……

    我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以前的碧莹虽然心高气傲,却不爱在人前哭,哪怕在我面前,受了委屈也总是捂着被子偷偷落泪,老被我把她给硬揪出来,心疼地劝个半天,可是现在的她几乎有一半时间都在人前流泪。

    那种流泪不再是病美人似的,青黄不接的那种孱弱,而是让骚人墨客们为之吟咏于世的一种美,称之为梨花带雨,然后却更似乎是一种外表柔弱的伪装,如同鳄鱼的眼泪。

    也许这个乱世,这个后宫,只要活下去,就必须要改变,如同我变成了更荒谬的君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