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春秋我为王 > 第844章 猗顿之富

第844章 猗顿之富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银狐武炼巅峰唐砖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PS:第二章

    猗顿倒是没有说谎,他确实和号称“陶朱”的子贡相识,那还是六七年前的事情。

    他家正巧在鲁曹交界的地区,本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年轻士人,耕则常饥,桑则常寒,一筹莫展之下,一跺脚,就决定经商。他没什么文化,更没有乡党提携,艰难地做着行商的小本生意,几年下来慢慢有了不少本钱。

    猗顿这个人虽然半字不识,却颇有志向,想要做富比诸侯的大商贾,手头这点本钱,需要让它们流动起来,创造更大的财富才行。但是做什么才能致富呢?他胆子也大,便直接跑到陶丘,向当时还在陶丘为赵无恤经营侈靡之业,已有千金之财的子贡请教致富之术。

    子贡最初对这个年轻人也没太在意,只是提点他道:“子欲速富,当畜五牸。”意思就是先从贩卖畜养牛羊开始,待牲畜浙渐繁衍壮大,遂可致富。

    又说:“我闻晋国赵卿将移主邑于晋阳,晋阳近胡貉北狄,多牛羊犬马,汝不如去那里试试,或许有商机可觅。”

    于是奉子贡之言为致富圣经的猗顿,就这么不远千里来到晋阳,在晋阳与楼烦、代国之间做买卖牲畜,再畜养壮大的生意,一两年下来,果然有所起色,已有牛羊百余头!

    但随即他又发现,自己被子贡坑了!

    那几年里,晋国六卿打成一锅粥,知氏引代戎南下,破霍人,围晋阳。猗顿也成了被殃及的池鱼,困于晋阳城中,好不容易养大的牛羊大半被敌人掳走,剩下几头也被猗顿自己吃了。

    战争结束后,他从一个小富商重新一穷二白,不过已经有经验的猗顿也不气馁,再度在边塞内外组织商队,做起了生意。他行走于楼烦和晋阳之间,间或也帮晋阳向句注塞运送辎重粮食,手里的牛羊数量再度回升,已达到数百头之多,就放养在句注山南麓的草场里,家中也日益富裕,上个月还娶了一个十多岁的楼烦少女为妾,日子过的有声有色。

    冬天很冷,不适合来经商,就在猗顿在霍人县的温暖居所搂着年轻的妾室,梦到自己终于成了太原最富裕的商贾,衣锦还乡,骄傲地进入陶丘,向天下最成功的商人端木赐自夸自己的创业之路时,如晴天霹雳,他却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了!

    不满地开门一看,猗顿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来者是霍人的县吏,他们身后还有几名面沉如水的黑衣武士。

    “猗顿?”

    “唯,正是小人……”

    黑衣侍卫的首领,一个身材高挑的武士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冷笑道:“劳烦你随吾到县寺走一趟,有贵人要见你。”

    猗顿唯唯应诺,心里却盘算开了。

    商贾在晋国虽然称不上被歧视打压,但地位也着实不高,除非你富至千金,手眼通天,否则随便一个贪婪的大夫县吏就能轻易让你破财丧家。

    更何况无商不奸,猗顿这几年在边境做买卖,也称不上手脚干净。

    所以突然被官吏登门到访,他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但毕竟见多识广,面色丝毫没有改变,他请外面的人稍待片刻,他回屋内将鲁缟丝衣换掉,穿着一件陈旧的羊皮裘,狠声嘱咐妾关门好好呆着,随后就换上笑容,乖顺地跟着门外的人往县寺去了。

    他已经做了种种猜测:是自己从楼烦买了牛马归来时未在边塞交税的事情暴露了?是往日庇护自己的县吏倒台了?亦或是偷偷运送铜锡农具到代国的事情被察觉了?

    猗顿本以为见自己的应该是一个中等的吏,能随意打点过去,若是霍人的县大夫,就有些麻烦了。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进县寺,赵氏的家主,晋国的上卿,鲁国大将军的主父赵无恤,已不耐烦地坐在堂上等他了……

    ……

    此时的猗顿年纪不到三十,远没有成长为历史上那个与范蠡并列的巨贾,乍闻眼前的贵人是赵无恤,顿时面色大变,双腿一软,下拜道。

    “上卿!小人一向为商本分,冤枉啊!”

    赵无恤心中好笑,正所谓“陶朱、猗顿之富”,未来驰名天下的大商贾,如今却是个刚起家不久的年轻商人啊……

    他一只手虚抬道:“吾召你前来不是问罪,而是要问问你,对楼烦可熟悉?”

    猗顿一怔,知道自己想多了,便立刻擦去差点夺眶而出的泪花,笑道:“熟悉,自然熟悉,小人一年里要来回好几次。不知有何能为上卿效劳的。”

    “熟悉便好,吾要找一个熟识塞外地形、部落、风俗的人来咨询,你且坐下,将你所知的统统说来,不得遗漏!”

    猗顿便顺从地坐在堂下,他虽然经商小有所得,但仍是个小人物,除了当年与子贡有一面之缘外,与上层大人物并无交集。如今突然被赵无恤召见、赐座、问对,一时间有些飘飘然,又有些忐忑不安。

    “听说端木赐就是得到赵上卿提携,才从一介普通行商成为巨贾,又成为能让诸侯分庭抗礼的风云人物的……莫非我今日也要走好运了?”

    他就这样结结巴巴的,将自己所见所闻你的楼烦,尽数道来……

    “楼烦年代久远,殷商之时便居商正北,周成王时还向宗周进贡过星拖。”

    赵无恤问道:“星拖是何物?”

    猗顿殷勤地解释道:“便是玉饰的旌旗,楼烦之地有一山产玉,水流将玉石冲下,在河边就能捡到,但色泽远远不如霍山之玉。”

    “你知道的还蛮多,倒是和子贡有些类似,与一般只知道求财的商贾不同。”赵无恤笑了笑,比手让猗顿继续说,殊不知光是这句赞扬,就让猗顿欣喜若狂。

    猗顿毕竟不是一般人,慢慢地也不紧张了,开始把塞外的风光讲得有声有色,不知不觉连身后的黑衣侍卫也被他的叙述所吸引。

    “时至今日,楼烦的活动范围西起大河,东到桑干,南临吕梁山,北至阴山,以畜牧为本业。他们的牲畜较多是马、牛、羊,也有驴、骡等。楼烦人勇猛善战,儿童即能骑羊,拉弓射击鸟和鼠,稍微长大就能射击狐兔,用作食物。成年男子都能拉开弓,全都披挂皮甲,骑着骏马。”

    “楼烦可有城郭农田?”

    “有!但不多,小人听楼烦人自言,说祖先原本追寻着水草而迁徙,但渐渐也开始在吕梁山北麓和大河沿岸有一些木墙城郭,效仿晋人从事农业,与北上的商贾贸易,用牲畜交换农具和种子。”

    赵无恤一笑:“你就售卖这些东西给楼烦,获取牛羊?”

    “唯……”

    “可曾贩卖过兵器?”

    猗顿凛然,心脏狂跳,指天发誓道:“晋阳大夫有过禁令,出塞货殖者,毋载铁、金、锡、革、箭、犁,小人一向守法,岂敢公然违背,绝不曾有!”

    赵无恤不置可否:“我也只是问问,没有最好。你继续说,楼烦有几部,各部间的关系如何?”

    “楼烦有十多个部落,每部从数百到数千人不等,互不统属,各有首领,称之为‘君长’,没有文字和书籍,只用言语来约束部众的行动。”

    赵无恤点了点头,看来楼烦的习俗和后世的游牧民族并无太多区别,但由于生活在山西西北部,与晋国距离较近,受影响开始逐渐定居,这种情形和代、中山类似。大概再要一百年时间,楼烦各部就能统一成一个松散的联盟,成为赵武灵王时的边患之敌,又被赵国征服,接下来几百年里,中原诸侯纷争,楚汉之交时,还出了不少楼烦籍贯的勇士。

    楼烦的情形他知道得差不多了,那个计划也慢慢在心中成型,只待明年时机成熟,至于眼前这个商贾嘛……

    的确是个可用之才,有胆有识,假以时日,或许又是一个子贡!成为自己除陶丘外的另一个钱袋子!

    嗯……虽然德行比不了子贡,但赵无恤择才,德行只是次要的参考条件,商人嘛,要求那么高干嘛……

    赵无恤突然笑了,拍着手里的卷宗,对猗顿道:“代国与晋国敌对,所以我让董子在句注塞进行限制,杜绝与代人的贸易集市,好让代戎得不到中原的兵器、农具,让他们穷困窘迫。但代人又迫切需要这些东西,除了向东边的燕国,东南面的中山求索外,就只能通过商贾走私了,而你,就是霍人最大的走私商吧……”

    ……

    猗顿身体一震,赵上卿接下来的话更让他透心凉。

    “我是知道你的,你每隔两个月就会去楼烦贸易一次,但去的地方却不止楼烦。你会带着商队沿着桑干河上游进入代国,将名义上交易给楼烦的货物,交到代人部落手中,以此换取两倍于平时的牲畜,再赶回塞内驯养贩卖,若是一路走到代城,甚至能得三倍四倍。猗顿,你那惹人眼红羡慕的暴富,就来源于此……”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赵无恤面上和熙的笑容变成冰冷的寒风,让猗顿不由自主地稽首在地,瑟瑟发抖。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作为商贾,你的作为本无可厚非。但货殖虽然没有国界,商人却有自己的祖国,弦高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爱财可以,但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根本。你若自认为是晋人,我是晋国上卿,若自认为是鲁人,我也是鲁国将军的父亲,有些事做的过分,必须对你严加警告:若是为了一己之利,将邦国,族类的利益出卖给戎狄丑类,那就算我能容你,律法也万万不能忍你!”

    “上卿教训的是,小人知罪!”猗顿知道,赵上卿肯定是让人查过自己了,自己过去一年里为了致富做的那些事情都在他眼中,这条小命,也只在上卿一弹指之间。他甚至能感受到身后黑衣武士冰冷的目光,还有随时能出鞘的利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额头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水,要不要将家财尽数贡献出来,充当赵军粮饷?但赵上卿坐拥数千里江山,能看上自己这点蚂蚱腿肉么?

    却听赵无恤又突然问道:“你曾为鲁国农夫,后来才作为商贾,对利益最清楚不过,可知道农夫春种一粒粟,秋天能得几倍之利?”

    猗顿一怔,想了想道:“十倍吧……”

    “走私严禁的货物给楼烦、代戎,又可以获得几倍之利?”

    猗顿一咬牙,承认道:“百倍!”

    “百倍,很不错嘛。但你知道么?端木赐过去为我,为赵氏官方经营货殖,却有千倍之利!十年前他只是个卫国的小行商,现如今却是天下最成功的商贾,更是曹国的实际执政者……”

    “子贡虽然骤富,却依然急公奉饷,上有利于国,或悯孤怜贫,下有济于民,所以才能得到义商、儒商之称,名扬天下,我也才能放心将陶丘交到他手中。我想说的是,一个人现在的选择,决定了他十年后会成为什么人。猗顿,你做这笔非法生意的时间不长,为恶也还不深,据我所知,也没有出卖晋国情报给带代人,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猗顿一怔,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赵无恤已经走到他身边。

    “我之所以对你说教这么多,也是起了爱才之心,我听说你在代地和楼烦遇到晋人为奴隶者,也会想方设法将其赎回,这一点我很赞赏。我可以将你违反禁令之事压下,准许你戴罪立功,为赵氏做事!”

    猗顿如蒙大赦,连连稽首道:“小人愿为上卿效死,以赎其罪!不知上卿想让我做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是什么你必须以命相搏的事……”赵无恤朝门口的黑衣侍卫点了点头,让其中那个身材瘦高的武士过来,又对猗顿说道。

    “你之前怎么做商贾的,以后就怎么做,违禁的货物照样运往楼烦。代国也任你继续去,而且要比过去更加深入,除了楼烦各部,还有代城外,代国北面的屠何,东南的无终都要去走走,最好能和当地戎狄君长取得联系,攀上交情,以你的胆量和本事,应该不难罢……”

    “这……”猗顿感觉脑子有点乱,不过联系起赵无恤突然出现在霍人,又问自己楼烦之事,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压低声音兴奋地说道:“上卿莫不是……要讨伐代国!?”

    他虽然捏着鼻子跟代人做买卖,但这是为了快速致富,官府禁止什么,什么就有利,商人嘛,无利不起早。但打心眼里,他可忘不了正是代人将自己的牲畜抢掠一空,逼得自己困于晋阳,又得重头再来的,更何况战争,往往是让商贾暴富的大机遇!

    “让你做的好好做,不该问的不要问。”赵无恤对他可不客气,让猗顿闭嘴后,才将那个黑衣武士介绍给他:“下次出塞,就带着他一起去。”

    猗顿猜测着一定是上卿亲信,遂点头哈腰:“不知这位有司如何称呼。”

    那武士对猗顿很是看不起,但迫于赵无恤的目光,只能冷冰冰地拱了拱手:“虞喜,请指教!”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