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暖君 > 第55章 死局

第55章 死局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李苒觉得马跃跳的频率增加了,应该是离开大路,进了树林。

    马蹄的每一次落地,都是踩着落叶、踩断枯枝的细碎声音,弹起的枯枝不时砸在她头顶的布袋上,横生的树枝从布袋外拍过,砸的拍的她身上脸上生痛。

    马冲过一条小河,或许是山溪,水溅上来,打湿了布袋,也打湿了李苒的头脸和脚。

    这一次换马的时间,比上一次早了大概半个小时。

    李苒依旧是被抛起扔到另一匹马上。

    夜已经深了,李苒的斗蓬在被装进布袋前,就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这会儿她头发湿透,靴子里灌着水,薄薄的布袋虽然结实,却挡不了寒风,李苒冷的发抖。

    大约是感受到了她一阵阵的寒战,马被勒的略慢了慢,李苒连布袋被稍稍提起,布袋外面裹上了一件毛皮斗蓬。

    李苒暗暗松了口气,能给她裹上这件斗蓬,一时半会的,至少她性命无忧。

    四周十分安静,树枝和落叶声不见了,马蹄声不再响亮,撞击地面时的声音沉重而闷钝,这是用绵裹上了马蹄,他们开始尽可能的隐蔽行踪了。

    看来绕来绕去甩掉追兵的过程已经结束了,他们开始去往他们要去的地方。

    李苒咬着舌尖,保持着足够的清醒。

    这一次马力疲尽的时候,李苒被扔上了一辆车。

    有人解开布袋,推扯着布袋,将李苒抖出来。

    “呃!”

    抖出李苒的,是个十分面善的婆子,瞪着李苒糊了满身满脸满头的呕吐物,恶心的一声呃,差点吐出来。

    李苒慢慢坐起来,后背贴着车厢,看着婆子。

    “委屈姑娘了,我让他们拿起水来,姑娘擦一擦。”婆子上身往后仰的更厉害,比李苒更加紧密的靠着车厢板。

    不是因为害怕李苒,而是,刚才抖出李苒的地方,到处都是脏到没看到的呕吐物,实在是让人恶心极了。

    婆子用力敲了敲车窗,车窗从外面拉开,婆子将头伸出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缩回头,看着李苒陪笑道:“姑娘且忍一忍,这就找个地方,让姑娘沐浴洗漱。”

    李苒没说话,也没动,在车厢内一豆灯光下,安静的看着婆子,等婆子说完,垂下了眼皮。

    刚才车窗打开时,她看到了几缕晨光,现在应该是早上六点前。嗯,她对在马上的时间估算,没有太大差别。

    那几缕晨光给她一种扑面而来的感觉,那边是东方,那这车,不是往北,就是往南,不会是北,应该是往南的。

    荆湖方向么?

    车子跑了将近一个时辰,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婆子先跳下车,伸手想去扶李苒,手伸到一半,却又犹豫起来,这位姑娘身上那些,实在太恶心了。

    李苒没用她扶,慢慢挪到车门口,慢慢下了车。

    车门正对着一扇房门,车门和房门之间,间隔不过一两尺,两边都竖着高而黑的步障,步障内,只有她和婆子。

    李苒垂下眼皮,径直进屋。

    屋里热水沐桶澡豆帕子等等一应俱全,四角放着烧的红旺的炭盆,炭盆之多,炭火之旺,让这屋里暖和的闷气而燥热。

    李苒脱了衣服,先舀水洗头,再舀水冲干净身上,这才踩进沐桶。

    这一夜,她冻的太厉害,要好好泡一泡,驱一驱寒气。

    她不想死,那这会儿,就最好不要病倒,好在,她现在,比初进京城时,强健了许多了。

    泡了一会儿,李苒伸手从旁边澡豆盒里拿了粒澡豆,放在水里泡了片刻,用力捏开,细细闻,仔细看。

    这是芸香堂最上品的澡豆,芸香堂从前是荣安城老字号,现在是京城最红火的胭脂水粉铺子。

    李苒泡出了汗意,用澡豆慢慢洗了手脸,从沐桶里出来,再次舀水冲了遍,擦干身上,一直站在旁边的婆子忙托了衣服送上来。

    照理说,该她侍候姑娘沐浴,可最初她看的实在太恶心,等李苒开始脱衣服,那份从容,和从舀水冲头发起,行云流水般的一步一步,让她有种无从插手的感觉。除此,李苒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那份冷漠,那份拒人千里之外,以及,那份血脉,让她生出了无数怯意。

    李苒穿上衣服,弯腰垂头,用帕子擦头发上的水。

    擦的差不多了,李苒接着穿齐了衣服,看向婆子。

    婆子被她看的竟然慌乱起来,“姑娘要是……咱们还得赶路。”

    李苒抬脚往紧闭着的房门走。

    婆子反应过来,抢前一步,拍着门叫道:“姑娘好了。”

    门从外面推开,还是屋门对着车门,还是那两道步障,李苒目不斜视,径直上车。

    车里的铺垫都已经换过了。

    婆子急急跟进车里,车门从外面咣的关起,几乎同时,车子往前冲了出去。

    关上门之后的车厢,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

    李苒挪了挪,背靠着一侧车厢躺下。

    在车子里,她能感受到的信息太少了,唉,她感受再多的信息,又有什么用?车厢之外,不管哪一方,他们知道的,都比她多的太多了,她还是歇一会儿吧,养好精神,以及,不能病倒。

    婆子摸到火镰,打了火点着灯时,李苒已蜷成一团,闭上眼睛,呼吸绵长,她睡着了。

    婆子呆看了片刻,欠身拿了条丝绵被,小心翼翼的给李苒盖在身上。

    车厢里暗沉无天日,李苒凭着自身规律无比的生物钟,以及每天两次停下来吃饭出恭,算着一天,又一天……

    她被搭在马背上跑了一夜,在这个严实的车厢里,日夜不停的跑了三天两夜,中间车厢被抬起来,换过三次,不知道是车轮子跑坏了,还是换车以掩人耳目。

    李苒每数过一天,心就往下沉一点,她离京城越远,能活下来,能活着回到京城的机会,就越小。

    皇上把她当作活饵抛出来,是用不着,也不会在意她这个饵能不能收回去的。

    某种意义上说,她这个饵要是被吞吃了,或是在被咬饵而走的过程中死了,那才是最好的结果,这样的话,新朝就有了无数发挥的余地,对新朝、对皇上才是最有利的。

    至于另一面,她对不管是复国,还是建国,以及类似的丰功伟业没有半分兴趣。

    她肉体里的那一份血脉,更是简单明了:对这份血脉真正的尊敬和遵从,是遵从仁宗的旨意,要么,作为陆家人死去,要么,顺天应命,好好活着,但要以和陆家无关的身份。

    虽然她很想活着,可她也不会为了活着,就能做一切事,比如出演一个假装有一身家仇国恨的复国者。

    她要是不能配合他们,那就是死了比活着好。

    唉,对两边来说,她的死,都比她的活更有价值。

    区别仅仅在于,她死在谁手里。

    新朝的皇上肯定想让她死在另一面手里。另一面,肯定想把她被杀这件事,稳妥确凿的扣到新朝和皇上的头上。

    两边都愿意她死,都希望她死在对方手里,或者,看起来是死在对方手里。

    这中间,有一线活路。

    李苒安静的躺在颠簸的车厢里,闭着眼睛,一点点细想她的处境,在上下车之间,小心的观察着周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算着时间。

    又过了一天一夜,入夜时分,车子进了山林。

    之后,车子越跑越快,路很差,或者根本就没有路。

    李苒紧贴着车厢板,耳朵贴在枕头,听着车轮压过枯枝那密集细碎的轻微响声,树枝不停从车厢划过、折断,那些细微却刺耳的声音。

    照车子的速度来说,车子不算太颠簸,这是因为经过的地方,树叶堆积的很厚。

    几次下车时,她大致能确定,他们带着她,一直往南略偏西,往荆湖方向。

    从金明池外离开那天夜里,她被扔了三次,换了四次马,马速极快,马在那样的速度之下,只能跑一百公里左右,那一夜,应该是四百公里,不过那一夜,应该绕了不少路,以甩开后面的追踪者,到底走了多少路,她推算不出。

    马车白天的速度略慢,他们要和路上的马车差不多的速度,才能不引人注目。夜里比白天快很多,这样日夜兼程,一天一夜,三百到五百公里。

    那这会儿,她应该很快就要进入荆湖北路的北部。

    那是新朝的大军还没抵达,还没归入新朝版图的地方。

    马车压着厚厚的落叶和枯枝,狂奔了一夜。

    天色微明时,李苒坐了起来,眯眼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开了一条缝的车窗。

    看来,已经到了他们觉得安全的地方了。

    不知道她的目的地在哪里,还有多远。

    阳光灿烂时,车子没象往常那样停下吃饭出恭,李苒再次坐了起来,看样子,快到地方了。

    又走了半个时辰,车窗外树影晃动,速度慢下来,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婆子长舒了口气,先跳下来,伸手去扶李苒。

    李苒没理她,挪过去,坐在车厢门口,先看了眼四周。

    四周都是高而黑的步障,步障内,还是只有她和婆子。

    李苒下了车,沿着步障,进了一明两暗三间上房。

    上房门里,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神情紧张,想看她又不怎么敢看。

    李苒没理会两人,站到屋子中间,慢慢转身打量四周。

    外间一张条几,挨着条几两把椅子,两边两排椅子,左边是卧室,那张床很简单,只竖着四根柱子,挂着厚实的帷帐,对着床的窗下,放着张矮榻。右边是书房,一桌一椅而已。

    李苒径直走到床前,掀开被子睡下。

    这一夜她没怎么睡着,她已经好几天都没睡好了,一会儿还不知道要应付什么样的事儿。

    很快要到来的人和事,不管是什么,都是必须全神贯注去应付的,她得有足够的精力,她必须睡一会儿。

    婆子看着李苒进了屋,长长吐了口气,转身掀开步障。

    这是间阔大却简朴的庄子,婆子从步障里出来,就看到了她要找的人,一个六十岁左右,气度极好的清瘦男子。

    “黄先生,接回来了,顺顺当当。”婆子带着几分喜色。

    黄先生冲婆子摆了摆手,转身走出去很远,才站住问道:“她问过什么没有?你怎么说的?”

    “没问过,姑娘一句话都没说过。”

    说不上来为什么,婆子说到李苒一句话没说过,心里涌上来的,全是尴尬和难堪,她总觉得,姑娘这个一句话不说,全是对她的鄙夷和不屑。

    黄先生看起来有几分意外,片刻,带着几分释然,叹了口气,传说她常常几天不说一个字,看来是真的。

    先皇话就不多,贵人语迟。

    “辛苦你了,去歇着吧。”

    黄先生缓声吩咐婆子,看着婆子走远了,接着吩咐道:“传信过去,接到姑娘了,姑娘平安。看看杜大夫到哪儿了,催一催,杜大夫一到,就带他去给姑娘诊脉。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刚刚递了话出来,说是进屋就直接睡下了,说是,象是一眨眼就睡着了。”

    回话的长随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刚刚经历过几天的生死奔波,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一无所知,竟然直接睡下了,立刻睡着了。

    这样的人,他头一回见。

    黄先生眼睛微微眯起,片刻,慢慢舒出口气,心里涌出几丝欢喜。

    这位姑娘,只怕比他以为的,更明白,更出色。

    唉,可惜是个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