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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品头论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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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该死的丑女人,她不说实话,会死啊

    墨白简直恨不得捡起沟里的烂泥巴糊上她的嘴,让她再的啵的啵的没完没了

    “唉,若水妹妹,这字实在是见不得人,要是挂了出去会让人笑话的,不如我来重新写过”

    唐绛儿完全没有注意到墨白难看到极点的脸色,举着那幅字,一脸嫌弃地对若水道。

    “哼,你写得就好稀罕吗只怕连我的也不如,拿来”墨白气恼地将衣衫从唐绛儿手里抢了回来,揉了揉就准备丢掉。

    “不用了,就用小白的这幅字好了。”若水无奈地一笑,就算是唐绛儿想写,她也没有衣衫给她写了,总不能写在她的新娘装身上吧。

    “小白,你找根竹竿,将它挂上去吧。”若水道。

    “好”墨白答应得很是痛快。

    还是水丫头有眼光,识得自己这字的好处。

    他本来拉得老长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四面张望了一下,找不到竹竿,见旁边有一株大树,便飞身而起,折下一根长长的树枝,将写着十个大字的衣衫高高挑了起来。

    这字幅一挂出,登时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大伙儿纷纷围了过来,对着树枝上的字迹品头论足。

    “呀,请问这位仁兄,这布条上画的是什么是蜈蚣爬么”有人歪着头看了良久,终于一个没忍住,问向身旁的人。

    那人也一脸迷惘地摇摇头,道:“不像是蜈蚣爬,倒像是乌龟爬。”

    “错了,错了,你们都错了

    这既不是蜈蚣爬,也不是乌龟爬,这上面写的分明是字嘛”

    又一人摇头晃脑地道。

    墨白本来已经被前面的两人气得几乎要吐血,听得最后那人的说话,神色登时一喜,还是有识货的人啊

    老子写的明明是字,那两个瞎眼的畜生居然说老子的字是蜈蚣爬、乌龟爬,看老子不揍得你二人像蜈蚣和乌龟一样在地上爬

    他恶狠狠地向那二人瞧了一眼,然后看向第三个人的时候,脸上神色笑眯眯的。

    伯乐啊知己啊

    “请教兄台,不知这上面写的是何字小弟才疏学浅,居然一个字也不识得,真是惭愧啊惭愧。”有人便问那人。

    “嘿嘿,你不必惭愧,因为我也不识,想来这上面写的不是东黎文字,或许是南越文北曜文或是西泽文也说不定。”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写的明明是东黎文

    墨白的脸再一次黑如锅底。

    若水和唐绛儿听了众人的议论,忍笑都快忍出内伤了,可是看到墨白那比臭大便还要臭的脸色,二人还是强行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小七却是听得眉飞色舞,他凉凉地又补充了一句:“也许是上古文字。”

    周围的众人登时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这个该死的太子殿下,居然落老子的井,下老子的石

    墨白的怒火立刻转移了方向,两只眼睛像喷火龙一样怒视小七。

    小七丝毫不以为意,两只眼睛蕴着笑意瞅着墨白,大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好,你们都嫌老子的字丑,老子撕了它”

    墨白再也受不了周围的议论纷纷,他倏地伸出双掌,扯下了布条上的衣衫,然后放在双掌之中揉了几揉,再双掌一拍,只见那件长衫顿时化成了成百成千的碎布片,被风一吹,就像无数只白色的蝴蝶,展开翅膀在空中飞舞,煞是好看。

    周围的嘲弄和冷笑声顿时嘎然而止。

    人们全都愣住了,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地看着墨白那双修长如玉的手。

    这、这、这人是在变戏法吗

    这戏法也太玄妙了吧

    这手戏法简直是从所未见,让人叹为观止。

    “好好看”

    “再变一个,再来一个”

    周围开始爆发出如雷般的喝彩声,人们纷纷叫嚷着让墨白再变一次戏法。

    墨白瞠目结舌地瞪着众人,恨不得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滚”

    “小白,你做得很好,一下子吸引来了这么多人,正是咱们看病的好时机。”若水却出其不意地赞了墨白一句。

    饶是墨白脸皮极厚,听了这话,厚脸皮还是红了一红。

    小七心中一动,若水说得不错,现在周围人们的注意力全都被这儿吸引了,正是趁机打响招牌的好时候。

    可是看病的招牌让墨白给撕成了碎片,该用什么写呢

    小七的目光对着周围一扫,已经有了主意

    。

    他也瞄准了那株大树,走近前去,手缘如刀,对着树皮削了几削,削成了一块平整的木面,然后伸出食指,嗤嗤嗤地在树面上写起字来。

    他一边写,唐绛儿一边点头,等到小七写完这十个字之后,唐绛儿忍不住赞道:“好字,好字,字字银钩铁划,气势非凡”

    这八个字的考语乃是对书法最高的赞誉。

    哪知小七听了之后,脸上还是没有半点表情,连眼神都没向唐绛儿飘上一飘。

    墨白又是一肚子的不服,他歪着头打量着小七写在木头上的字,听得周围越来越多的赞美之声,他就越来越是不服气。

    这家伙写的不就是横比自己平点,竖比自己直点,弯勾的时候内圆外方,好吧,这种笔法自己还真的不会。

    “好字啊好字”

    “这位黑衣少年的字写得真好。”

    “祖传医术,专治疑难杂症”

    终于有人不再关注书法,而是注意起字的内容来,一字一字地慢慢念道。

    那人念完之后,转头在四个人的脸上看来看去,疑惑道:“四位之中有大夫”

    看上去不像啊。

    这四人看上去年纪最大的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怎么会可能有学徒出师的大夫。

    还没等到若水等人回答,他自己先摇了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墨白抢上一步,叉腰对着若水一指,大声说道:“这位姑娘不但是位大夫,还是位神医,各位有什么隐疾隐患,只要她肯出手,包你治愈”

    闻言,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若水身上。

    什么这个年纪轻轻小姑娘会是大夫还是神医

    吹的吧

    没有一个人相信墨白说的话,这简直就跟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的不可能。

    “哎,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偏偏要当骗子。”

    “是啊是啊,可惜还是太年轻了,这骗术练得还不到家,说起谎话来的时候,让人一听就是假的。”

    “对,老汉活了这大半辈子,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女人会给别人看病,还神医狗屁”

    有一名头发花白的老汉拄着拐杖挤在人群中看热闹,此时也出言冷嘲热讽,字字句句都很难听。

    居然敢侮辱若水

    小七不由怒火上冲,他面无表情,对着说风凉话的人一个个看了过去,那冰冷锐利如刀锋的眼神吓得说话的人全都闭上了嘴巴。

    喧闹的青龙大街极为罕见地出现了一次冷场。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甚至连咳嗽一声都不敢。

    这年轻人的目光好骇人啊,简直是要杀人一样。

    “你们有说风凉话的功夫,为什么不站出来试一试是庸医还是良医,一试便知

    。”墨白指着树桩上的字,“专治疑难杂症,听懂了吗别人治不好的,神医一出手就能治好,药到病除你们谁有治不好的病,只管上来治,治不好,不收钱”

    可不管他如何说破了嘴皮子,周围的人愣是没有一个人走出来让若水瞧病的。

    谁敢上来瞧

    这小姑娘看上去连二十岁都不到,也敢号称神医只怕她给神医做徒弟都没人会收,她年纪轻轻,又能读过几本医书

    专治疑难杂症还药到病除

    只怕是药到命除罢

    人们开始悄悄移动着脚步,不多时,看热闹的人就越来越少,散了个七七八八。

    墨白登时急了,眼前的情形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一直以为只要亮出了招牌,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病人争着抢着来找若水瞧病,到时候自己还得负责给他们排排队,然后就坐在那里等着数银子落袋了。

    想象很美好,实际不美好。

    他想象中的一切都没有出现。

    因为压根就没有人来找若水瞧病

    没有病人,自然也就没有银子,没有银子,那衣食住行通通就变成了泡影。

    墨白气恼地抓抓头皮,转头看向若水的时候,发现她还是神态自若地站在那里,一脸的笃定。

    这丫头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墨白心里开始嘀咕起来。

    “神医,神医姑娘总算是找到你啦”

    就在人群渐渐散去的功夫,一个嗓门洪亮的大汉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见了若水,登时满脸的喜色,对着若水就磕下头去。

    “神医姑娘,神医仙子,求您救命呀先前小人猪油蒙了心,惹恼了神医姑娘,现在小人已经知错了,求神医姑娘开个好方子,治治俺这病吧”

    他这一嗓子,登时把散去的众人都吸引了回来。

    嗯这是怎么回事居然有人真的找那小姑娘瞧病

    难道她还真的是什么神医不成

    人们虽然绝不相信,还是不由自主的再次围了上来,要瞧瞧若水究竟是骗子,还是神医。

    “是我先找到神医的,凭什么先给你治病,葛四儿,你闪开。神医姑娘,请先给俺吴老三瞧瞧吧,俺们哥儿俩可是追了你整整一路啊,总算是把你找到了。”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人群中又钻出了一个中年胖子,又矮又胖,圆滚滚的,头上却戴了一顶又厚又大的毡帽,看上去就像一个胖蘑菇。

    人们不由面面相觑,这两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不会是那四个人找来的托儿罢

    不少人便停下了离开的脚步,双手抱胸,站在原地嘿嘿冷笑着看热闹。

    墨白一瞧,嘿,这两个人他都见过,正是那山寨里头的人,若水曾经给他两人瞧过病。

    一个脚臭冲天,一个头顶没毛

    当时这两家伙站在人群里,冷嘲热讽的话可没少说,后来又舍不得掏银子付诊费,再后来嘛,自己四人就被那洪寨主给毫不客气地送走了,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会追了一路,一直追到这曲池城里头来。

    一看到这两人,墨白就想起了洪寨主的冷屁股,当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上前一步,对着二人“啪啪”就是两记巴掌,一人一记,打得二人晕头转向,摸不着头脑。

    “你两个混蛋滚过来做什么,想瞧病好啊,拿银子出来就给你们瞧”

    他把对洪寨主的怒气都发泄在这两记巴掌上了。

    俗话说打狗看主人,老子今天就打你家的狗了,你姓洪的有本事,就过来咬老子啊

    老子等着

    葛四儿和吴老三莫名其妙地挨了两记巴掌,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哪里想得到自己是在替洪寨主受过。

    正在又惊又怕,忽然听得墨白说要银子才能治病,脸上登时露出喜色。

    “有,有银子,请神医姑娘看病,自然是要付诊金的。”吴老三人虽然胖,心眼却比那葛四儿灵活一些,想起若水在寨子里头说的话,马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送到若水面前。

    “我也有银子。”葛四儿不甘示弱,也从怀里摸出一个白花花的大银锭,得意地瞥了吴老三一眼,然后往若水面前一送。

    若水还没说话,墨白已经一伸手将二人的银锭子和钱袋子全都在手里,一左一右,掂了掂分量,然后对着葛四儿一指,道:“你的银子多,先给你治”

    葛四儿大喜,见吴老三挡在自己身前,当下手臂一划拉,将对方扒拉到了一边,道:“闪一边去神医姑娘,请为在下治病吧”

    对着若水的时候,他骄横的神气顿时变得讨好巴结,生怕若水拒绝。

    若水没好气地白了墨白一眼,自己还没说治不治,他倒一副管家婆的架势,抢先收了人家的银子。

    不过,这二人来得倒真是一个契机,自己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打开眼前的这个局面。

    “好,那我就先给你治”若水对着葛四儿点了点头。

    “是,是,神医姑娘,在下的病姑娘说得真是准啊,不知道姑娘要如何治疗”葛四儿眼巴巴地瞅着若水,心里像打鼓一样扑通扑通地乱跳。

    如果治好了自己的脚臭病,那自己活了三十年,就终于可以娶上媳妇了,这当男人的滋味,他这辈子还没尝到过呢。

    一想到这个,又怎能不让他热血澎湃

    在周围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他们心想,不知道这黑大汉得了个什么毛病,难道这曲池城里就没有好大夫治不好么非要巴巴地来找一个黄毛丫头瞧病

    这个热闹倒是不可不瞧。

    若水想了想,对小七道:“小七,你帮我削十根木头签子,要尖尖的像牙签一样。”

    小七也不多言,拔出匕首削下一截树枝,没一会儿功夫,十根光滑的木头签子就做好了。

    若水便瞅着那葛四儿,一脸严肃地道:“治疗的法子可能会有些痛,你能忍得住吗”

    葛四儿瞅着那十根削得尖利无比的签子,心里打了个突儿,听若水这意思,显然是要用这签子在自己身上扎眼儿啊

    这可得有多痛

    他正在犹豫,只听旁边吴老三口气凉凉地道:“神医姑娘,您不了解葛四儿,这小子看上去五大三粗,壮得像头熊,其实他骨子里就像个娘们,被绣花针扎一下,这小子都能痛得流出眼泪来,没出息得紧。”

    “放你娘的狗臭屁吴老三,你少在神医面前胡说八道,我葛四儿什么时候像个娘们一样流眼泪了神医姑娘,我葛四儿男子汉大丈夫,不怕痛,你要在俺身上扎眼儿,尽管扎,扎多少个眼儿俺都不叫痛,叫痛的不是男人,呸”

    他对着吴老三狠狠吐了口唾沫。

    被吴老三一激,倒激起了葛四儿的血性,他把胸脯拍得啪啪响,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若水不由一笑,道:“只是稍稍有点痛,没那么严重。”

    说完,她收起笑容,撕了下摆的一片衣襟,揉成了两个小小的布团,塞进了鼻子里,然后又揉了两个小布团,递给唐绛儿,示意她和自己一样塞住鼻子。

    唐绛儿不解其意,学着若水的样子,也用布团塞住鼻孔,然后看着若水,等着她下一步指示。

    “葛四儿,你脱下鞋子来。”

    若水说完,葛四儿脸上就露出了为难之色,他左右看了看,见所有人都在瞧着自己,心一横,伸手就把脚上的两只鹿皮做的大靴子脱了下来。

    一看到他脱鞋的举动,吴老三就浑身一个哆嗦,立马一个箭步窜出了老远,用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哇靠,这什么味儿啊,太臭了”

    “这、这还是脚吗怎地这么臭,啊,臭死了”

    “咳咳咳”

    “我受不了了,要吐了哇”

    葛四儿的鞋子一脱,露出一双又肥又厚的大脚丫子,一股浓郁之极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看热闹的众人全都被熏得差点摔了个大跟头,眉毛眼睛全都皱到了一起。

    有的被熏得直咳嗽,有的直接被熏吐了。

    所有人顿时忽呼呼地往后退了好几大步,在葛四儿周围空出好大一个地方来。

    葛四儿得意地对着周围左顾右盼,嘿嘿直笑。

    让你们这些人想瞧老子的笑话,现在就让你们知道知道老子的脚有多么臭

    小七的定力极深,加上戴着面具,还能不动声色。

    可墨白就受不了了,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他知道葛四儿的脚臭,却万万没想到会臭成这样。

    臭成这样还治个屁呀,干脆一刀剁了完事

    他看到若水拿着木签,俯低了身子,准备在那双臭脚上扎下去,连忙一个箭步窜过去,阻拦道:“别、别治了,仔细熏臭了你的手,这银子还给他,咱不给他治了”

    说完将那锭大银子抛到了葛四儿的怀里。

    葛四儿的脸涨得通红,心里又急又臊,却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他看了看若水那双嫩如水葱般的纤纤玉指,再瞧了一眼自己那双散发着臭气,又黑又粗的大脚丫子,羞得恨不能把脑袋塞进裤裆里去

    。

    “神、神医,要、要不,俺就不治了,可别弄脏了你的手,俺这脚臭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它不疼不痒的,也没啥,不治了,不治了”

    葛四儿看着墨白冷嗖嗖盯着自己的眼神,身子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道,同时把脚丫子往后缩了缩。

    若水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她抬起眼直勾勾地看向墨白,缓缓地、一字一字地道:“医者父母心,这句话你听过没有如果患者得了病,大夫却嫌脏嫌臭不肯伸手去碰去接触患者,那他根本就不配做一名大夫没有医德徒有医术,算是什么东西”

    墨白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

    若水的这番话虽然没指名没道姓,指责的是大夫,和他墨白半点也不沾边,却让他有一种羞惭无地的感觉。

    “好,这位姑娘说得好”

    “说得太对了,医者父母心如果这世上再多几个像这位姑娘一样的大夫就好了。”

    “是啊是啊,先不说医术如何,就凭小姑娘这份心,已经抵得上十名良医了”

    若水的话顿时赢得了周围众多人的喝彩声。

    刚才许多人还用瞧不起的眼神看着若水,这时候却对她肃然起敬,竖起了大拇指。

    葛四儿更是感动得差点流下泪来,他呆呆地看着若水,嘴唇嚅嗫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七看着若水,情不自禁地为她感到骄傲。

    唐绛儿的脸不知不觉地红了,虽然没有人注意到,可她自己却感到脸上辣的,刚才葛四儿脱下鞋子的时候,臭气四溢,虽然她鼻子里塞了布团,还是被那股臭气熏得差点吐了,躲得离那葛四儿远远的,生怕沾到他脚上的臭气。

    若水的这番话却有如当头棒喝,让她一下子变得清醒了,羞愧的同时产生了对若水深深的敬佩。

    对方年纪比自己还要小,却有一身超凡脱俗的医术,但和她那颗视患者如家眷的心比起来,医术什么的都算不得难得。

    自己要和她学习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有一颗像她那样的心

    “若水妹妹,我能够帮忙做什么吗”

    唐绛儿主动走上前,对若水说道。

    若水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看她,只见她神情中有些愧然,但是眼神坚定,转念间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不由微微颔首,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要是换了旁的姑娘,早就避之唯恐不及,姑娘家生洁,这本来无可厚非,但能够像唐绛儿这样主动上前要求帮忙的,却是非常难能可贵。

    “好,一会儿要麻烦唐姊姊帮我挤出瘀血,辛苦唐姊姊啦。”

    “若水妹妹,你要是再说这种话,分明是见外。”唐绛儿专注地看着若水的一举一动,神色很是认真。

    “好,那请唐姊姊帮我按住患者的脚,不要让他移动。”若水一笑道。

    唐绛儿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牢牢按住葛四儿的右脚,那双脚臭不可闻,而且常年不洗,脚上堆满了污垢,就连葛四儿自己瞧了,都觉得没脸见人,见唐绛儿伸手过来按自己的脚,他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缩。

    “别动”唐绛儿瞪了他一眼。

    葛四儿不敢再动,他看到若水拿起一根长长的尖利木签,虽然嘴上说不怕,可是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身子抖动了两下

    。

    旁观的人却均往前凑近了一些,想要瞧瞧若水究竟用什么法子,能治好那人的脚臭。

    因为大伙儿都知道,这脚臭实在是算不上是病,如果有人去医馆找大夫治自己的臭脚,有八成会被医馆的大夫给轰出门去。

    但是男人嘛,有哪个人的脚不臭被媳妇嫌弃更是常有的事情。

    这会儿居然听说有人能够治脚臭,谁人又能不好奇尤其是当着众人的面前治疗,所以大家都想看个仔细,如果能够偷学个一招半式的,治好了自己的脚臭,回家后就再也不用看媳妇的脸色了。

    若水抬起眼扫视了一圈,看到众人脸上兴投投的神色,便猜到了众人的想法,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她治病的方法不光是因病而异,也因人而异。

    就算是同一种病症,但是生在不同的人身上,就不能用同一种方法进行治疗。

    因为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有人偏寒,有人偏热。

    比如两个人同样得的是风寒,如果体质不同,那用药之法自然不会相同,所谓寻医问诊,讲求的就是这个“问”字,其中大有学问。

    而能不能切中窃要,考较的就是大夫摸脉的功力深不深了。

    若水并没有给葛四儿搭过脉,但中医治疗,讲究“望、闻、问、切”这四个字,第一要素就是这个“望”字。

    观其气色可知其症,若水的医术已经达到了这样的高度,对于一些不太复杂的疾病,她自然是不需要再摸脉就可以断症。

    这葛四儿的脚之所以臭不可闻,其中固然有他长时间不洗脚的缘故,但最主要是在于他足少阴经脉阻塞,血流不畅,在足跟处积蓄了不少的瘀血。

    只需要挤出这些瘀血,疏通经脉,他的脚臭就可不药而愈。

    若水见葛四儿双眼紧闭,浑身微微发抖,显得很是紧张,想起刚才吴老三所说的话,便猜到这葛四儿是个怕疼的主。

    她状似无意地说道:“葛四儿,你小的时候是不是很调皮,大冬天的被你爹在雪地里罚过跪”

    “啊神医姑娘,你怎地知道你、你是神仙不成”

    葛四儿一下子睁开了双眼,满脸惊愕之色看着若水。

    就连吴老三都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合不上来。

    因为他也知道,若水说得一丝不错,他和葛四儿乃是一个村子的,从小光屁股玩到大的好兄弟,葛四儿小时候的确非常玩劣,被他爹罚跪那都是轻的,经常就会被他爹轮着棍子打得好几天下不了地。

    这事情葛四儿长大之后自然不会提及,整个寨子里除了吴老三,再也没人知道他小时候的事,可这位神医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难不成这姑娘不只是神医,还是神仙吗

    “我自然知道。”若水便点了点头,说起来葛四儿这脚臭,就是因为小时候跪在雪地里,冻伤了经脉,这才落下了病根。

    就在葛四儿吃惊分神的时候,若水手中的木签突然刺入了他足心的涌泉穴。

    葛四儿大吃一惊,发出了“啊”地一声惨呼,吓得吴老三一个哆嗦,急忙扶住了他,问道:“四儿,怎么样了,很痛吗”

    他看到若水手中的木签刺入葛四儿的足心足有半寸,心里一揪揪,这可得多疼啊,怪不得葛四儿叫得像杀猪一样

    。

    “不、不怎么疼,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葛四儿为自己刚才的大叫感到很不好意思。

    “不疼”若水却皱了皱眉。

    不疼说明针刺得还不够深,她握住木签根部,徐徐转动着往里捻入,葛四儿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突然感觉到足心像被火烫了一样,再次发出凄厉之极的惨呼。

    “现在感觉如何”若水问道。

    葛四儿额头上开始冒出汗珠,道:“热好热”

    “很好。”若水点点头,这才满意了。

    她依次下针,用刺针之法分别将木签刺入葛四儿的足心、足踝的经脉运行之处。

    葛四儿刚开始还嗯哎大叫,后来只觉得双足像是浸在一池滚烫的热水中,却又不觉得烫痛,反而说不出的舒服。

    过了一会儿功夫,他竟然闭上了眼睛,打起了呼噜,鼾声如雷,只听得周围人笑不绝口,同时又心中骇然。

    这小姑娘用的是什么古怪手法,居然木签刺入脚心那么深却没有半点鲜血流出,而病人却是一脸的舒适,竟然还舒服得睡着了。

    吴老三有些惶恐,他心里一个劲地埋怨葛四儿,人家姑娘不怕脏不怕臭地在帮他治病,他可倒好,睡得毫无形象可言。

    他担心地看着若水的脸色,生怕她着恼。

    “四儿,葛四儿,你醒醒”他小声唤道,伸手想去摇醒葛四儿。

    “吴老三,别碰他,让他睡一会儿就好啦。”

    若水神色如常,因为这是治疗的应有之象。她这几枚木签全都扎在葛四儿的经脉僵死之处,以痛感来刺激神经,让经脉重新变得有活力。

    血脉一流通,葛四儿浑身舒畅,自然而然就会觉得困顿,此时睡眠就是他最好的恢复方式。

    若水默默地计算时间,过了一会儿,她伸手拔下刺入葛四儿右足足心的木签,露出足心一个深深的小孔,却没有流血。

    “唐姊姊,麻烦你用力挤压周围,让瘀血流出来,直到血色变得鲜红为止。”

    若水指点着唐绛儿的挤压手法,唐绛儿依法施为,果然看到足心的小孔处流出一块块紫黑色的瘀血,再过了一会儿,血的颜色慢慢变淡,直到正常。

    “好了。”

    若水在说话的时候,已经依次拔下了葛四儿足心和足踝处的几根木签,露出深深的小孔。

    唐绛儿一边挤着瘀血,一边睁大眼睛看着若水摘了几片树叶,挤了点汁液涂在自己挤过的针孔上,好奇地问道:“若水妹妹,这树叶也可以治病么”

    若水微笑点头,道:“这种树的叶子会分泌一种粘性的液体,涂在伤口上有促进伤口愈合的功效,对一些小伤口特别有效。”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们顿时发出一阵哗然,然后轰然一下,把那棵树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抢着往树上爬,去摘那树上的叶子。

    若水无奈地摇摇头,提高了声音道:“这树叶虽好,但是摘下来之后不能保存,两三个时辰之时如果不涂在伤口上,就会失去了效果,建议大家什么时候需要再来摘取为好

    。”

    “啊,原来如此”人们这才纷纷从树上跳了下来,还有几个不太相信的,还是摘了几把树叶像宝贝一样揣在怀里。

    墨白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水丫头随随便便地一句话,就能变废为宝。

    这棵大树立在这里估计足有几十年了,人们在树前经过,很少有人会正眼瞧它一眼,可若水的一句话,却让这棵大树一下子变成了宝树,差点被众人薅成了秃子

    “咦,不臭了,好像葛四儿的脚不臭了”

    吴老三离得葛四儿最近,他吸了吸鼻子,有点不太敢确定地道。

    因为这臭气闻得久了,鼻子也就闻得习惯了,感觉不出来有多臭。

    “对啊,好像真的没什么味道了。”

    “难道这大汉的脚臭病真的让这小姑娘给治好了”

    “这不可能啊,我不信,待我闻闻看。”

    有人便上前,弯下腰凑到葛四儿的大脚丫子前,吸了吸鼻子,刚开始他还小心翼翼,后来便大力地吸了几下,皱起了眉头,道:“真的不臭了,唔,不臭是不臭,就是酸得厉害。”

    吴老三捂着嘴直乐,暗道这葛四儿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脚了,能不酸嘛

    他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说起来他和葛四儿偷着溜出山寨,一路追着若水而来,其实心中也只是抱了半分希望,并没有真的相信这小姑娘会治好自己的脚臭和秃头。

    但死马当做活马医,这小姑娘医术超群,说不定真的有法子也说不准。

    出乎他意料的是,若水不但有法子,而且立竿见影,几乎是举手之间,就治愈了葛四儿的脚臭之症,那岂不是说,自己的秃头也有希望能长出毛来

    “神医啊,神医,真是手到病除,这样的医术,我吴老三真是打出了娘胎头一遭儿见到,神医姑娘,你是不知道,就因为这个脚臭,他活了快三十岁了,愣是没有姑娘肯嫁给他,他天天晚上做梦都在娶媳妇。你治好了葛四儿的脚臭,就等于是救了他一条命,我替葛四儿向你磕头啦。”

    吴老三往地上一趴,对着若水就准备磕头。

    若水冰雪聪明,他这番以退为进的话如何不懂,当下笑了笑,道:“吴老三,你摘下帽儿来给我瞧瞧。”

    吴老三大喜,知道若水这话的意思就是答允给自己医治了,当下喜滋滋地除下了头上那顶又厚又大的毡帽,露出一颗像剥皮鸡蛋般光滑的脑袋来。

    众人看到若水只用了几根小小的木签子,居然神奇般地治好了那脚臭汉子的臭脚,无不啧啧称奇,而她治疗的手法自己更是从所未见,说是医术却也不像,心中都是惊疑不定,拿不准那汉子是不是这小姑娘寻来的托儿,诱得自己上当的。

    有一些想上前找若水瞧病的,心下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这时看到吴老三的光头,便想还是再瞧上一瞧,如果这小姑娘果然能让这秃头上长出毛来,那才算得是真本事。

    若水先前只是大略地看了一眼吴老三的秃头,这时走近前去,仔细观察。

    吴老三生怕若水瞧不清楚,便微微弯膝,让自己变得更矮了些,站在那里活像是一颗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土豆

    。

    若水瞧了几眼,心中便有了数,又道:“伸出左手,我帮你把下脉。”

    吴老三依言伸手,却惴惴不安,提心吊胆地看着若水的脸色。

    这神医姑娘给葛四儿治脚臭的时候,可没帮他把过脉,自己这秃头病看来要比那葛四儿的臭脚更要难治几分。

    若水搭了一会儿脉,便收回手来,道:“你的病情我先前已经和你说过,你是三十岁之后才慢慢开始脱发,直到一根头发也没剩,对不对”

    “对,对,神医姑娘真是说得再对也没有了。”吴老三的眼睛里又放出了光。

    “你这个病症,不难治。”若水微微一笑。

    “当真神医姑娘,您可不是诳俺吧”吴老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了这个脱发的毛病,他不知道瞧过了多少郎中大夫,却都是束手无策,甚至他们连自己是什么病都说不出来,还有人说是因为自己是上了年纪,脱发乃是自然而然之事。

    纯是放狗屁

    吴老三当时就气得浑身哆嗦,他只不过才刚刚三十二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怎么在这些郎中大夫的嘴里说出来,自己就变成了七老八十、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了

    这吴老三自打变成了秃子之后,他的外号就由吴胖子变成了吴秃子,还有人编出了一条顺口溜,说他是“头上没毛,办事不牢”,用来打趣他,只气得他七窍生烟。

    为了不让旁人笑话,他便索性长年戴着一顶又厚又大的毡帽。

    可一到天热的时候,他这帽子就像是一个大蒸笼,热得他满头大汗,却也不敢摘。几乎每年夏季,他的头皮上都会起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红疙瘩,又疼又痒,实在是让他遭了不少的罪。

    可这时候若水却说他的病不难治,他又惊又喜,同时也是半信半疑。

    “你这个其实也算不上病,是吃出来的毛病。”若水想了想,根据他的脉象分析道。

    “吃出来的”吴老三一脸的纳闷,他吃的东西和寨子里的兄弟们都是一样的啊,为什么别人不掉头发,偏偏就他一个人掉。

    他想问又不敢问,拼命眨巴着眼瞅着若水。

    “有一种果实,叫做橡油果,个头不大,剥皮之后果实有如板栗,色泽金黄,味道却比板栗略苦,你可曾吃过”若水道。

    “吃过,吃过,我吴老三就喜欢吃这橡油果,旁人都觉得苦,我却独独喜欢它这个苦味,细细咀嚼之后,苦中带香,比板栗还要好吃呢,神医姑娘,你也爱吃这个俺们的后山上有好大一片橡果树,我每年都要去摘上好多,如果神医姑娘喜欢,俺马上就回去给您送上一大筐来。”

    若水笑着摇摇头,道:“这就是了,你这病就是吃这橡油果吃出来的,这果实虽然可以入口,却并不适合长期食用。”

    “啊”吴老三张大了嘴巴,吃惊地道:“神医姑娘,这橡油果有毒”

    “毒么,倒是没有,只是它的果实里面含有大量的橡油,这种油却不容易被人的体质吸收,你经常食用橡油果,体内积蓄了大量的果油,阻塞了你头部的毛孔,所以导致你大量脱发,然后寸草不生。”

    若水说得很是含蓄,她知道吴老三是个好面子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戴着一顶厚毡帽遮遮掩掩,如果自己当面说出这“秃头”二字,一定会让他心里难受,就像是当着和尚的面前,无论如何也不能提“秃驴”是一个道理

    。

    吴老三听得似懂非懂,什么毛孔、吸收、体质,都是他从来没听到过的名词,但他却知道若水说得很有道理,回想一下,自己果然是因为吃了橡油果之后,才开始慢慢脱发的。

    “那请问神医姑娘,我这病该如何医治呢”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河道阻流,就当疏通河道,毛孔阻塞,自然是应该排油喽。”若水胸有成竹地一笑,伸出一根手指,道:“只需要用一味药,服用之后,不出半月,你这头上就可以发新芽,长嫩草。”

    “什么药这药一定很贵吧”吴老三先是一喜,又担心地问道。

    他所有的银子都装在那个小钱袋子里,已经全都被墨白一把拿走,如果这药要是太贵,他可真的吃不起。

    “不贵,只需要一味大黄,足矣”若水对着周围扫视了一眼,目光落在一名秀才打扮的书生身上,微笑道:“这位公子,可否借笔墨一用”

    那秀才本来是在旁边摆了个摊位,代写书信的,方才墨白就是借他的笔墨写的招牌,反而被他哂笑了一句。

    这时候他也挤在人群里面看热闹,听得若水向自己借笔墨,言语有礼,便很痛快地拿了出来。

    若水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了一个方子,交给吴老三,道:“照着这个方子服药,连服七天,当可将你体内的果油尽数排出,如果七天之后,你觉得头皮发痒,那这药就可以停了。”

    吴老三喜滋滋地接过药方,拿在手里看了半天,面露难色地道:“神医姑娘,这方子上写的是什么我、我不识字啊”

    若水这才想起,那寨子里的人几乎都是不识字的,除了那装模作样的洪寨主,否则那休书也不需要墨白来代笔了。

    她正在沉吟,人群中走出一名矮胖子,一把拉住吴老三的手,亲热地道:“吴三哥是吧,你不识字不打紧,我来念给你听。”

    吴老三瞪着那人,愕然道:“你是谁我不识得你啊。”

    那人笑嘻嘻地,一脸热情地道:“以前不识得,现在不就识得了吗我也姓吴,三哥就叫我吴胖子好了,我是这城里同仁药铺的掌柜,三哥要是愿意,就到敝店前来抓药,咱们同宗兄弟,我就不收三哥的药钱,还有,小弟还可以帮三哥免费煎药熬药,不知道三哥可愿意啊”

    “啊”吴老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抓事煎药都不用花钱

    难道说一表三千里,这人真是自己的同宗兄弟吗

    他脸上登时乐开了一朵花,正准备乐呵呵地点头答应。

    旁边已经有人看出了门道,提醒他道:“这位姓吴的兄弟,你可要小心呀,这吴胖子在咱们曲池城里有个外号叫做铁公鸡,可是一毛不拔的,寻常人去他店里抓药都会让他剥下三层皮来,他会这么好心,白白地送药还给你煎药就算是天上掉馅饼,这吴公鸡都不会拔一根毛给你。依我瞧,他是看上了你手里的那张药方了。”

    吴老三眨巴了几下眼睛,还是想不明白,自己手里的药方有什么稀罕的。

    那吴公鸡却气得脸色铁青,伸手指着刚才那人,破口大骂:“好你个冯不乐,你的广仁药铺一直和我同仁药铺对着干,现在又出来拆老子的台,你小子不安好心”

    那冯不乐嘿嘿一笑,从人群中站了出来,道:“不安好心的人是你吴公,你分明是觊觎这位吴兄弟的药方,满口好言想哄得这吴兄弟将药方送给你,你再拿去牟取暴利,旁人不知道你,我姓冯的还不知道”

    “你知道个屁

    ”吴公鸡被冯不乐当众说破心事,脸上一红,强辩道:“就是一味大黄的方子,能值几个银子,我用得着嘛我”

    “是啊,就是一味大黄,就能让没有头发的人长出头发来,这方子还不是价值千金的宝贝你只想给这位吴兄弟免费煎药就想换得此方,还不是想占这吴兄弟一个大大的便宜吴兄弟,你可千万不要上了他的当。”

    冯不乐转头看向吴老三。

    吴老三终于听明白了。

    “姓吴的铁公鸡,你他奶奶的想占老子便宜,做你的春秋大梦”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吴公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异常,他没想到自己的小把戏居然被人当面戳破,只觉得脸上无光,当下硬着头皮丢下两句门面话:“姓冯的你等着,老子和你没完”

    然后一头钻进了人群里,灰溜溜地消失不见。

    他临走的时候,一双老鼠般的眼睛向着若水一瞟,心道这小姑娘是个宝啊。

    他的眼珠子骨溜溜地转动着,心里琢磨着念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阴阴的一笑,扭头快速离开。

    “冯兄,刚才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就上了那吴公鸡的大当了。”吴老三对着冯不乐抱了抱拳。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吴兄弟不必客气。”冯不乐的目光落在吴老三手中的药方上,开门见山地道:“实不相瞒,在下姓冯,名不乐,在这曲池城里开了一家广仁药铺,名声还不恶,在下对吴兄弟手中的这张药方很感兴趣,愿意出五十两纹银购买,不知道吴兄弟可愿意”

    “什、什么五十两银子”吴老三再次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

    这人没毛病吧居然要出五十两银子买自己手中的这张纸

    难道这方子是什么宝贝不成居然比自己的诊金还要值钱。

    他握着药方的手指开始哆嗦起来,但却把药方抓得牢牢的。

    “吴兄弟是觉得这价钱便宜了么”冯不乐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道:“要不在下再添一点,八十两如何”

    他也有些不确定,毕竟只是一张治疗秃头的法子,而且上面只有一味药,还是一味最普通的药大黄。

    不过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出到八十两银子的价格来购买,他做这一行也有个几十年了,深知药性药理,知道越是不起眼、越是普通的药,有时候越是会起到出人意料的效果。

    所以他才愿意冒一下险,从吴老三手中花八十两银子购买这张药方,因为他可以确定,大黄这味药自然并没什么出奇之处,可是这用药和煎药的法子,却一定有过人之处。

    他要买的并不是那药方,而是用药和煎药之法。

    只是这法子是若水开出来的,他知道大夫对自己的用药都有不传之秘,如果冒冒失失地讨要,必定是要碰上一鼻子的灰,所以他才会花大价钱,准备从吴老三手上买得此方。

    若水自然是明白冯不乐的用意,她微微一笑,只不理会。

    在她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不传之秘”这四个字,方子开出来就是要治病的,如果能够广为流传,治好更多人的疾病,这正是她喜闻乐见的,又怎么会阻止呢。

    吴老三的目光因为这八十两银子而变得火热起来。

    他几乎马上就要点头了,可是转念一想,这方子可是神医开给自己的,如果自己转手就卖了,岂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神医姑娘,您看这”他抬眼看向若水,征询一下她的意思

    。

    若水便点了点头,他能来问下自己的意见,做到这一步,说明他并不是见利忘义之徒,那自己给他的方子就没白开。

    “冯掌柜乃是有心之人,我相信此方落在冯掌柜手里,必不会埋没了它,吴老三,你可以顺便在冯掌柜的那里抓药煎药,一举两得。”若水微笑道。

    冯不乐听到“有心之人”这四个字的时候,脸上忍不住一红,没想到自己的心事居然被人家小姑娘瞧破了,不由有点讪讪地。

    吴老三听得若水同意,大喜,对冯不乐道:“好,神医姑娘答应了,那这方子就卖给你好了。”

    他嘴上说卖,将手里的药方送到了冯不乐面前,可是手指依旧抓的紧紧的。

    冯不乐知道这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意思,他早有准备,取出银子放到吴老三的手里,顺手将药方拿了回来。

    他仔细地一读,心情就激动起来。

    好药方,真是好药方啊

    虽然药材只有一味大黄,但是这煎药的法子却让他眼前一亮,方子上写明,煎药的时候不能用井水,也不能用河水,而是要用源头上的山泉水。

    只看到这一样,冯不乐就知道自己这八十两银子没白花

    因为古籍医书上曾经写道,良医治病,不但药方要开得对症,而这煎药之法更是大有讲究。比如药方上共有五味药材,先放哪种,后放哪种,哪种药煎到何种火候再放另一味药,怎么样才能让药材发挥出最大的药效,还有煎药用的水,有的需要用井水,有的需要用河水,都是大不相同的。

    可是传到后世,这些讲究的法子已经淡出了大夫们的意识,没有人再去细细品味如何煎药,大家更在意的是用什么药材治什么病,有一种照本宣科的感觉,这也造成了医术一代不如一代的怪现象。

    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可是当真了不得啊

    冯不乐忍不住深深地看了若水一眼,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小姑娘的医术究竟是从哪儿学来的,就算她从娘肚子里开始学,也不该比那些行医数十年的老郎中更厉害啊。

    他哪里知道,若水的这些医学知识,都是来自于现代,乃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岁月积累流传下来的,全都是历代名医的宝贵经验,而现代开放的教学方式,和这个时代闭塞的学医模式完全不同,那是一个他永远也领会不到的世界。

    这个时代的学生是想学而没有地方学,现代的学生却是有地方学却不用心去学。

    若水之所以有如此丰富的医学知识和临床经验,最重要的关键就在于这“用心”二字。

    “神医,看了姑娘你的方子,真是让在下受益匪浅,在下斗胆请问一句,不知姑娘师从何人,是哪位名医的门下”

    冯不乐已经敢断定,若水必定是师出名门,所以才会年纪轻轻就有这样高的医学造诣,如果能够探知她的师门,那他必定要好好地结交一番。

    若水摇头道:“我没有师傅,我的医术么,只是我看了几本医书学来的。”

    冯不乐愕然,他心中自是不信,以为只是若水不肯告知,也不敢追问,只是恭恭敬敬地对着若水抱拳行礼,以示谢意。

    他带着吴老三转身欲走,若水忽然叫住了他

    。

    “冯掌柜的,我有一句话想说。”

    “神医请讲。”冯不乐马上停步回身,看向若水。

    “这方子是我开给吴老三的,对吴老三有效,但是对旁人却不一定奏效,希望冯掌柜用药之时,要多多斟酌。”

    若水言简意赅,但她相信冯不乐一定能够听懂自己这话的意思。

    果然冯不乐点了点头,道:“多谢神医提点,在下懂得,一定会对症下药,绝不生搬硬套,请神医放心。”

    若水便微笑颔首,目送冯不乐和吴老三消失在人群之中。

    “咦,人呢吴秃子吴三哥”突然间,正在打着呼噜的葛四儿睁开了眼睛,一脸迷惘地看向周围,没有发现熟悉的面孔,忍不住东张西望地问道。

    “你吴三哥得了神医姑娘的一个药方,去抓药治他的秃头去了。”有人指着吴老三消失的方向道。

    “啊这吴秃子居然这样不讲义气,趁老子睡觉的功夫抢在老子的前面治病,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葛四儿心思粗大,爬起身来就向那方向追了过去,连鞋子都忘了穿,更没留意到自己的脚丫子已经不臭了。

    “神医,这位姑娘当真是神医啊。”

    人群中开始发出了啧啧的称赞之声。

    他们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吴秃子的头顶长出头发来,却都对若水的医术深信不疑。

    因为他们都认得冯不乐,广仁药铺乃是曲池城最大的一家药铺,要远远大于吴公鸡开的同仁药铺。

    这冯掌柜都花了八十两银子买那神医的一纸药方,这神医的医术还有假吗

    于是大伙儿忽喇喇一下子把若水等人团团围住,抢着要若水帮自己或是自己的家人瞧病。

    一时之间,场面开始变得乱嘈嘈的,人声鼎沸。

    墨白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苦恼没人肯来治病,现在他苦恼的却是这围上来抢着要治病的人太多了。

    这么多的人,该先给谁看啊

    更有不少人围住了他,一个个把银子往他的怀里塞,叫道:“我出一百两,请神医先帮我瞧病。”

    “我出二百两”

    “三百两”

    这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墨白被围在当中,只觉得烦躁不堪,眼角一扫间,却看到小七背负双手,挺立在圈子之外,神情潇洒,浑不像自己这般狼狈。

    他磨了磨牙,低低地骂了一句,这小子倒会躲清闲。

    小七斜斜地瞥了他一眼,突然拍了拍手,提气叫道:“大家都闭嘴哪个再说话,神医就不给他瞧病”

    处理这种情形,小七已经很有经验了。想当初在回春堂的时候,也是这般的情形。

    那时若水的一句话,就能让大伙儿静下来。

    果然,他提高了声音说了一句,刚才还乱嘈嘈吵得不可开交,瞬间就变得安静了

    。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的嘴巴都闭得紧紧的,像个锯口的葫芦,可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唯恐一开口,神医就真的不给自己瞧病了。

    “大家不要急,不要抢,按顺序排队,找那位仁兄报名,神医会按照顺序为大家瞧病。但是因为时间有限,今天只能瞧五十个,瞧不到的,请明天再来,免得浪费了大家的时间。另外,神医会在这里停留三天,今天赶不上的,明日请早点前来排队。好了,就是那位穿白衣服的公子。”

    小七伸手对着墨白一指,只见围在若水身边的人群就像潮水一样向墨白涌了过去。

    转眼间墨白就被淹没在人潮之中。

    “小七,我你大爷”人群中爆发出墨白的一声怒吼。

    若水抿唇而笑,为小七的这招移祸江东之计暗赞。

    不过墨白也真是个人才,他气恼过后,转眼之间就将围着他的人群安排得井井有条。

    他再次找那书生借了纸笔,大笔一挥而就,写了从一到五十的数字,然后每人一张小纸条发了下去,几乎是眨眼之间,纸条就被哄抢一空。

    “行了,大家按照自己的序号排队等候,没领到序号的明天再来,谁要是敢罗嗦一声,就取消他明天看病的资格。”

    墨白凶巴巴地说道,让看到他的人都不寒而栗,半个不字也不敢吭。

    很快,人们就按照手中的纸条号码排成了一队,没领到号的人只能眼巴巴地站在圈子外面,却舍不得走,围成了一圈瞧若水如何给人治病。

    拿到第一个号码的是个须发全白的老者,颤颤巍巍地由他的儿子扶着,坐在凳子上伸出手让若水把脉。

    这一套桌椅板凳是由那名代写书信的书生免费提供的,因为这第一个看病的老者就是他父亲,所以他顺理成章地拿到了第一个号。

    若水一边把手搭在老者的手腕上,一边柔和地问道:“老人家,您觉得哪儿不舒服啊”

    她说话的时候,同时抬起眼来,仔细观察着老者的气色。

    老者大约有六十多岁,要是在现代,正是老当益壮的时候,可眼前这位老者却是双眼无神,神色憔悴,一张瘦削的脸上满是橘皮纹,显得格外苍老。

    “我没病,没病,就是我这个兔崽子非要说我有病,让神医见笑了。”老者瞪了自己儿子一眼,脸上全是不以为然。

    一句话,若水就明白了,这老者生性好强,不喜欢成为子女的累赘,更不喜欢让人说自己有病。

    不过她摸脉的结果,这老者的脉象虽然较之壮年人为弱,却也是老年人应有的脉象,不像是生了病。

    “爹,你最近茶不思,饭不想,晚上整宿整宿地不睡觉,这才几天的功夫,就瘦了一大圈,怎么说是没病呢”那书生急道,连忙把父亲的症状说了出来。

    “我年纪大了,吃得少睡得少就是有病吗你个兔崽子是不是在咒你爹我啊”那老者骂了那书生一句,然后看向若水。

    “神医,你说说,我老头子是不是没病”

    若水微笑着收回手来,点了点头,道:“老爷子身强体壮,的确是没生病。”

    那老者便得意的一笑。

    书生迟疑道:“神医,我爹真的没病吗”

    “确切地说,老人家的脉象上来讲是没生病,可是老人家食欲不振,少眠少食,倒的确是生病的症兆,嗯,说是病它也可以称之为病,这种病的名字就叫做相思病

    。”

    若水的话音一落,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奇怪的“嗤嗤”声。

    有许多人便忍不住想笑,却又使劲憋着。

    他们看着那须发皆白的老者,心里头直乐,这么老的老头子,居然会得了相思病真是人老心不老啊

    “相、相思病”书生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转过头去瞧自己的父亲,心想这不会吧,自家的娘亲还健在呢,而且一直陪伴在父亲左右,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过。

    如果说父亲得的是相思病,那他相思的人会是谁呢

    可别是那神医小姑娘在信口雌黄吧

    他开始怀疑起若水的诊断来,想问可是又不敢问。

    “胡说八道小姑娘一派胡言,我老头子怎么会得什么相思病”

    书生不敢问,可是那老者却猛地一拍桌子,满脸怒容地瞪着若水,疾言厉色地道。

    “老人家且莫发怒,古书上曾有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描述的就是得了相思病之人的症状,岂不和您老的情况一模一样”

    “呀,好诗啊好诗。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神医姑娘却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这样的好诗,真是绝妙好辞,妙哉妙哉,果然是相思不得,寝食难安。”

    书生听到若水这几句摘自诗经里的诗句,忍不住击节赞叹,眉飞色舞。

    “狗屁放狗屁你这小兔崽子也在放狗屁,竟敢说老子得了相思病,看老子我不打死你这小兔崽子”那老者顿时大怒,站起身来提着板凳对着书生兜头兜脑地砸将下去。

    那书生不敢回手,只好抱着脑袋满圈子的跑,老者提着凳子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

    一老一少在人群里兜了几个圈子,书生还不觉得怎样,老者却跑不动了,放下板凳呼哧呼哧地直喘气,一边指着书生骂个不停,越骂脸色越是红润,和刚才无精打彩的模样判若两人。

    若水只是微笑看着这一幕,一点出手阻止的意思也没有。

    墨白和小七看到她眼眸流动、唇角微勾的模样,就知道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二人心中嘀咕,难道这就是若水治病的法子这也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咕噜咕噜”突然一阵奇怪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大得竟然压过了那老者骂儿子的声音。

    众人都循声瞧去,只见老者一脸的尴尬,用手揉着肚子,喃喃地道:“咦,饿了,这会儿真想吃上它两碗热乎乎的热汤面”

    “啊,爹,您想吃东西了这、这真的太好了您等着,我这就给您买面去”那书生大喜。

    父亲不吃不喝已经有好几天了,不管自己做了什么好吃的,可父亲闻了闻就说没胃口,推到一边,总是要劝上好久,才会吃上一两口。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老父亲不吃饭,自然就没了精神,平时总是病恹恹的躺在床上,无精打彩,说病不是病,说没病又真的像是生了病,让他担心万分。

    可让他料想不到的是,父亲追着自己跑了一会儿,骂了半天,居然就想吃东西了,这可不是喜从天降么

    他急匆匆地钻出人群,不一会儿就捧了一大海碗飘着葱花的热汤面进来,放在老者的面前,道:“爹,趁热吃,还有”

    “香,真香”

    老者挑起面条,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一会儿功夫一大碗热面条就进了肚。

    吃完了面条,他一抹嘴巴,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道:“儿子,走,咱回家”

    他自觉精神奕奕,半点毛病也没有,哪还需要看什么病

    回过头来,他气哼哼地瞪了若水一眼,一个字也没说,只是打鼻子里哼了一声,就拍拍屁股走出了人群,连头也没回。

    虽然他没说话,可是他那一眼一哼的意思却很明白,他分明是想说:呸,什么狗屁神医,就是一个庸医老子明明没病,你却非说老子得的是什么相思病

    现在老子就让你瞧瞧,老子到底有没有病

    等那老者走远了,人群才爆发出一阵喝彩称赞之声。

    “神啊果然是神医”

    “不抓药不吃药,只用一碗热面条就治好了那老人的病,这要不是神医,我把脑袋揪下来给你当球踢”

    “呸,谁稀罕你的脑袋,要不你把手里的号送给我”

    “想得美”

    那书生热泪盈眶,心里对若水更是感激不尽。

    老父亲虽然糊涂,可是他并不糊涂,他早已经看了出来,若水那番话就是故意激得父亲发怒,没想到父亲发怒之后,追着自己打骂了半天,这病居然一下子就好了。

    这样的治疗方法,他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说起来这神医姑娘治疗那脚臭汉子和那秃头胖子的手法,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见到。

    “神医姑娘,我替我父亲向您磕头了。”

    他双膝一曲就要下跪。

    小七不着痕迹地手指一弹,一缕劲风飞出,那书生只觉得双膝似乎有什么东西托住了一样,竟然跪不下去。

    若水有些无奈地叹口气,这个时代的人就是喜欢下跪,不管大事小事,动不动就下跪,要不就是磕头。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位公子不必多礼,我学医是为了救人,可不是为了收您这膝下黄金的。”若水淡淡一笑,打趣道。

    那书生脸上一红,便站直了身体不再下拜,然后对着若水唱了个大喏,有些好奇地问道:“请问神医姑娘,家父得的真是相思之症吗这病症以后可会再犯”

    若水笑着点了点头,道:“的确是相思之症。”

    那书生登时张大了嘴巴,吃惊不己。

    “所谓相思,思的并不一定是人,或是物,或是景,或是情,只要心之所念,向而往之,都可以称之为相思。”

    若水的目光对着周围一扫,解释道。

    那书生情不自禁地点头,“神医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