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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六章,加喜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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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氏恼怒,丫头匆匆去找世子钟华。

    ……

    老侯养病数年,病人常求的是一个静字,院子里常年鸦雀无声。老国公请进以后,龙怀城和陈留郡王拜见过,由世子钟华,及叔伯父留沛等招待在附近小厅。小十让钟南钟卓等带走玩耍,老国公夫人由南安侯夫人陪着,俱都退出这里。是个说话的好所在。

    门帘子放下来,老侯和老国公细细相看。见一个形枯骨瘦气衰老迈,一个虽满面红光却无当年壮筋骨,叹上一声,又自嘲的一笑。但还能相见,而且以后时常能相见,两个人又说幸甚。简单的问过对方病情身体,话切入正题。

    “我这里静,但说无妨。我们虽久不往来,我知道你这疼爱外甥的人,必然有许多疑虑。今天说不完,明天接着说。”一开口,南安老侯先给老国公安心汤药一碗。

    老国公适才夸说这里幽深,闻言更不客气,身子微微前俯:“最担心的一件,是袁柳结亲。”

    南安老侯颔首,稍有见识的人都看得出来这里面凶险,老国公忧愁不足为奇。

    “接到信就梗在我心里。阿训事后写信给我解释,但信中怎么能解释得明白?后来他说接我,本来我不答应,后来想想我不在他身边只怕愁死,再说生下八个儿子也挡不住他,不如来吧。守着他,守着寿姐儿,天大的难关我总在他身边。不中大用了,却还能多个眼睛多个心思。”

    “那他信里怎么解释?”

    “信里不过说寿姐儿定亲那年和柳至说好,还能怎样?我虽欲分析利害给他。同样,我信中也不敢乱写。他如今是权贵了,步步都得小心。这柳家的亲事要不是当年早定成,新说的断然不能答应!”老国公无奈。

    老侯慢慢地道:“你知道吗?我没有干涉到底,就是听到这当年早定成,想柳至倒是一片诚心。”

    “诚心又能怎么样?当年还是想得简单!当年谁也不知道柳丞相在小儿女提及亲事时已不在人世。柳至的意思,不过是以为阿训孤儿寡母在京中无人依靠。他们成就儿女亲事,能牵制柳丞相不对阿训下手,不对寿姐儿再下毒手。也是柳至必然在柳丞相心中地位不同,有自恃的地方,才这样做吧。”

    老侯有了笑意:“看来你和我一样,虽然卧床不起,却头脑清明。你说的没有错,柳至是柳丞相最看重的子侄,当年皇上为太子的时候,遍收功勋子弟,他怎么能知道柳家有个柳至出色,人是柳丞相送去的。没有两年深得太子喜爱,柳丞相又送去几个人,难免打牵制太子府中的意思。太子曾为此事发怒,斥退柳家好些人。独对柳至依然重视。太子三近臣不是虚名,在自家里早成倚重之人。亲事的话一出来,我细细的整理以前,倒对柳至有些赏鉴。”

    老国公眉头还是展不开:“当年是当年的事情,时已过境已迁。按当年的境遇成就亲事,柳至是国舅,有整个柳家一呼百应。阿训没有太后势单力孤。袁柳结亲,别人要针对的软柿子将是阿训,但对付阿训而为拿下的只能是柳至。不管风吹浪打,拿下阿训意思不足。朝堂风云也好,后宫针对加寿的风云也好,两个人一结亲事,所有矛头指向的都将是柳至。他重要!”

    “呵呵,”老侯笑了:“所以呀,这柳至当年是想把以后几十年大包大揽,加寿也好,小袁也好,全承担下来。所以呀,我没有拦这亲事。”

    “哎哟,当年柳至虽不明白,阿训是皇后接来,肚子里难道不知他将来位高权重。如今一个刑部尚书,一个兵部尚书,演变成二权臣勾结。这柳至看走了眼且不说他,这该多招人眼睛?御史们每天上他们的密折,恳请皇上猜忌他们都有道理!空穴也能来风。你说我愁不愁?”

    老侯继续笑:“所以等我想明白,这对难兄难弟一个顶着柳丞相、皇后的愤怒,一个顶着此时太后和皇上的不悦,当年早就想到也不管不顾,我还拦什么呢?”

    “那现在麻烦可就大了。一,算阿训聪明,把亲家府上的常大人送上右都御史一职,但他挡不住所有的御史。二权臣过于亲密,这是御史本应该防备,哪怕他们出去骑个马喝碗酒,密告他们也是份内之事。多一位都御史,不过挡住部分罢了。”

    老侯解释道:“我任过都御史一职,小袁事先来找我商议,我还说常家清一色的古板人,不知变通只怕不行。但如今来看尚且满意。常大人把小袁的连襟,第五个儿子调到都察院,父子并肩有个帮手。”

    “这也罢了,”老国公再道:“再来说二,刚刚我说过即使他们两个不结亲事,二权臣走动过近也有人盯着。这二呢,太子之位从来不一帆风顺,皇上可不是只有一位殿下,如果起非分之想,猜忌袁柳是意料之事。只要反反复复地引导皇上重重猜忌,这两个只顾兄弟义气的必然倒下一个。另一个要是不服,跟着一起倒。”

    他盯着老侯,等着老侯回答。

    老侯沉吟:“说起来有幸,皇上跟历朝皇帝相比,不但是明君,而且真心孝敬太后。有太后在,”

    老国公截断他,这里能放心说话,他毫无遮拦:“万一太后没了呢?”

    “你忘记了吧,还不止袁柳能遭猜忌,加福许的又是谁?梁山王执掌兵权!”

    老国公徐徐而言:“我女婿瞻载,不是已经公开不服梁山王?争兵权呢。带的一干子郡王蠢蠢欲动,太子往山西去,差点把梁山王告上。据阿训对我说,他和梁山老王也打了不止一回?”

    “都是聪明人,都有招数。为加福打,也是真的。但两家结亲,也是真的。真真假假的,依我来看,跟皇上每天看的奏章一样,皇上看了这些年,难道不明白?”南安老侯从容地道:“以我来看,皇上是心里有数,有时候装糊涂罢了。还是我说的,咱们有幸呐,皇上孝敬太后,又看重太子旧臣,以我来看,情意可抵猜忌。”

    老国公虽还不放心,但下意识的松快一些,喃喃道:“真的长此以往,那再好不过,那就最好。”

    “你不知道的,这件事情出来,我托人去阮家,让阮梁明来探病,单独交待了他。”老侯说起来眉眼儿有得意。

    老国公就狐疑:“与他何干?”

    老侯得色更重:“也难怪,你心只在袁柳身上,在你外甥身上,阮家又不是你的亲戚,你想不到也是有的。听我,慢慢对我道来。”

    想来为说的仔细,要么是说的话已多,老侯吃茶,也举碗让老国公。老国公着急的听,拿出打仗时缺水少粮的劲头,一张嘴,一碗茶一古脑儿下去。老侯对他摇头好笑,慢慢地呷完,放下茶碗,老国公张嘴要催促,老侯摆手让他先不要说。

    钟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在廊下屏气凝神候着,听里面说倒茶。进去两个,把茶水换过再次退出。

    房中,老侯对老国公笑:“压压你的焦急,看你,已到京里,有话慢慢说,额头都冒出一堆汗,把你急出病来,小袁还放心让你明儿来看我?”

    “明儿我本就不来看你,镇南王府和梁山王府、常家韩家本来紧跟着请客,要下贴子,是我女儿来看我,我们家宴,所以贴子推到加喜生日以后。要紧的话,今天说吧,免得我今天夜里睡不着,我半夜拍你房门。”老国公让闷到现在,老侯又不是外人,面色露出不豫。

    老侯就说起来:“我叫阮梁明来,阮梁明自己也糊涂。我说你从现在开始谨慎小心,他说他年青尚书很小心。我说你更加小心,他说为什么?”

    “为什么?”老国公一样的问。

    “你想啊,倒退到三年前,袁柳要结亲事那月,小袁已是兵部尚书,官职让拿下来。柳至还不是,但我早知道张良陵举荐的是柳至。刑部另一位侍郎是鲁驸马,背后人称鲁草包。从这草包到刑部任职,格局已定。张良陵有伤病,跟我不熟悉,有一回用酒也说出他想早早告老。不是原兵部的老牛尚书,是让梁山老王吓回老家。张尚书不干了,二位侍郎中难道选草包不成?如果没有小儿女亲事,柳至那年已经尚书。”

    老国公皱眉竭力克化新消息。

    “再回到今天,小袁尚书,柳至尚书,是他们闹腾亲事以后皇上有旨。也就意味着,以后纵有猜忌,小的皇帝不会理睬,官职是他定的不是吗?再回到三年前看阮梁明,他可是我家的亲戚,也是我妹妹的亲戚。他当时代吏部尚书在袁柳结亲以前,这亲事出来,他能幸免猜忌吗?皇上难道不以为兄弟情深的又出来一个,阮梁明有意刻意谋取高位,方便接应小袁?”

    老国公听明白了,面上有一瞬间的苍白,喃喃道:“你说的也是。”

    “所以三年前亲事的话一出来,我把他叫来,让他千万不要弄丢官职,哪怕关键时候踩小袁一脚,给柳至一刀。反正他们两个闹出天大事情,踩的人还会少吗。保住阮梁明才最要紧。保住这一个尚书,对加寿好处多多。”

    话音落地,老国公扶着桌角吃力的起身,老侯叫着:“哎,你这是作什么?好好的坐着倒不好?”老国公已转到他面前,行礼艰难也尽可能下了一礼:“老大人运筹帷幄,非我一介武夫可比。本应下全礼,但身子不能,恕我也罢。”

    老侯哆哩哆嗦的身子去扶他:“省省吧,你坐下吧。”儿子们听里面说话高声,从门帘缝里看过去,见两个老人你扶我,我扶你,一个身板过僵立脚不稳,一个摇摇晃晃,大吃一惊后不敢再等吩咐,进来道:“这是怎么了?不是好好说话,这闹哪一出?纵然想动动,也得看看自己身子。”

    扶两个人重新坐下,参汤早就备下,送进来给他们喝着。老国公和老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笑的有了笑容。

    就刚才的话来说,老侯指挥着京中诸亲戚齐上阵,老国公来前的忧愁缓解不少。

    ……

    方氏的房里却没有和谐,世子钟华和方氏激烈的争吵起来。

    钟华怒声跺脚:“你怎么敢这样想,你怎么能这样想!”瞬间就气得呼呼的:“你怎么能怀疑二弟!”

    方氏越看丈夫越傻,哭道:“逼到眼前了,我不怀疑他怀疑谁!”方氏觉得自己受够了!她屡屡为丈夫谋划,丈夫屡屡避开。直到今天迫在眉睫她不得不直白提醒,他却反而要跟自己拼命的架势。

    她什么也顾不得了,这心里闷的,再不一下子说个痛快,她过不去。对着钟华喊了起来:“你是世子,你撑起来了吗!你是世子,他们有敬重过你吗!平时没事就袁家袁家的,袁家又不是她正经娘家!不过是借势显赫自己,让人知道她的出身比我好。压的是我吗?压的是你,是你这个傻子!”

    钟华气的随意要发晕,见妻子一张脸儿作狰狞状,跟平时贤惠温柔分明两人。钟华生出寒意,这就是一个人两副面容?怎么这般可怕!

    方氏还在喊:“有孕,别人有了谁不是安安生生的,独她不知弄的什么鬼儿!袁国夫人听信她母亲撺掇,把她接回家养胎。又怎么样?也没生下这二房里长子,二房里长孙!到起个名字,真真好笑!又叫容姐儿!她回家养到生才回来,谁容不下她!这个家里只有你是世子比南哥大,这容字针对谁!”

    钟华额头上青筋暴露,愤然还上一大声:“闭嘴!你太胡说了!”

    方氏初时一惊,随后见到丈夫的脸儿暴怒也有狰狞,也是心底寒生。也想这就是他的真实面目吗?可见一个人两个面庞,平时都是装的,自己又何必同他客气!

    话更滔滔不绝:“我胡说!证据平白摆着的!南哥去齐王府上,老侯爷怎么夸的你忘记了!说南哥是你们兄弟里最得意的人!你们兄弟几个里,别人有什么可压!压来压去不就是你这世子!再说南哥是怎么去的齐王府上!还不是他们怂恿着陈留郡王府上的县主,好没廉耻,没成亲就跟了未婚夫走。离京的时候说看父亲,结果呢,山西的影子可曾见到……”

    “啪!”钟华暴怒之下,抡圆手臂,给了方氏一个巴掌。

    方氏倒在地上,因吵架前支开家人出了院子,一时没有人来劝更不会有人来扶,地面冰的她更加痛心。就睡在地上帕子掩面吸着凉气:“好!你好!”

    眸中凌厉如见对头,愈发的疯狂上来:“你倒打我!人家祖父也上门,姑丈也上门,叔父更上门!你当他们说闲话不成!等你当不成世子,你再回来哭,别指望我劝你!”

    一巴掌出去以后,钟华的怒气发泄好些。他平时性子不差,到此怒气不再盛行,唯有灰心丧气上来。对方氏的失望让他嗓音沮丧:“你,万没想到是糊涂人!曾祖父和二弟妹祖父交往多年,到京里哪能不相见?至于国公陪伴在情在理。郡王是得意女婿,是老国公诸多女婿中最钟爱的一个,同来亲戚相见,也是情意。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他们图我的世子之位?”

    仰面,钟华有了泪水,泣道:“你看似聪明不想蠢笨!二弟要我的世子位,还用得着亲戚上家里吗!只消对忠毅侯说一声,往宫里对太后说一声,不动声色就换下来。”

    方氏愣住,张大嘴慢慢坐起。脑海里一片混乱?是这样的吗?不是先有说动亲戚,再长辈登门逼迫?只消忠毅侯一句话……方氏彻底的糊涂了。在她的心思里,她以为图谋世子位必然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但现在就丈夫的话里,显然不需要繁琐。方氏为自己提醒不中傻了眼。

    钟华说完一头冲出去,避开可能会有家人走路的路径,来到僻静无人地方,胸脯气得起起伏伏,好半天才沉静下来。

    他对这亲事不无后悔,但无端休妻家中不会答应。而对长辈明言方氏的失德,钟华又脸上发烧。就只恨恨的想到当初的大媒,那是一个上年纪的老亲,家中有人当官和方氏的家人有往来,曾见过方氏,说是好姑娘。方家的人托她说亲事,说到钟华身上。

    钟华把老亲大骂一顿。勉强消了气,往书房里要水净了面,强打笑容来陪客人,好在无人发现。随后侯夫人叫他过去,说方氏又病了,怎么身子这么弱?钟华想要么自己一巴掌打重了,方氏没脸出门。要么她听过自己的话,羞愧不敢出门。钟华都觉得安心。对母亲说不必请医生,只怕是昨天晚上贪凉,睡一睡就好。

    侯夫人让儿子再去待客,对长媳已生抱怨,对心腹丫头道:“过年病,来贵客病,冷眼看着不上台面?今天来的可是贵客中的贵客,先不说身份,也不说和老侯爷的情意。就只京官几时有机会见到外官?这就是难得了。又是镇守一方的老国公夫人,指望着她上前去说几句,让老国公夫人看着妯娌亲厚。这倒好,她无端不出来了,我怎么对老国公夫人圆话?她要是以为这是嫉妒眼红南哥媳妇娘家好,这可太丢人不过。”

    丫头悄笑:“侯夫人虽是玩笑话,但也有些道理。南二奶奶的娘家比家里人都好,南二爷到齐王府上当差地,都说沾就要大婚的齐王妃光彩。家里别的奶奶们有想头,原是有的。”

    侯夫人跟她嘀咕一回,出来对老国公夫人解释。为她到来,长媳不能陪伴而告罪。

    老国公夫人在大同受冷落数十年,哪怕也隐约觉得这里面有不对,但钟家招待上足够盛情,没凭没据不能乱猜测,免得给龙书慧添烦恼。反劝侯夫人不要生气,说去看望世子夫人,大家劝住,老国公夫人就此作罢,继续享用她的“贵客”待遇。

    ……

    老侯不能陪一天,老国公也不能坐足谈话一天。午饭后就告辞。这半天里,小十是兴高采烈的,玩的开心。老国公夫人自感受尽尊荣,是满意的。老国公虽没完全解担忧,但大概了解京里这些亲戚各有神通,也是含笑的。

    再有陈留郡王和龙怀城见相待甚诚,都觉得做客圆满。

    ……

    钟华和方氏冷战好几天,这是后话。

    ……

    住下来几天,老国公夫人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像她想像中一样,袁训母子会维持表面上的礼貌,而且会对小十很好。

    不知是不是有意,老国公固然对袁训说过不必一天三请安,但他从早上开始就不在房里,避免老国公夫人更多和袁训母子遇到。

    大早上,老国公去袁训书房,指点孩子们练箭,他也复原下身手。回来的日子还短,因为拜客的缘故,早饭总是回房和老国公夫人用。但等拜客回来去和袁夫人说上半天话,老国公独自前往。

    安老太太在山西就发现这对姑嫂间的秘密,总是凑巧的在老国公去见袁夫人的时候,打发人把老国公夫人接去说话听戏。家里为老太太有一班戏子,不管白天还是半夜,都可以敲打唱起来。

    有时候也需要休息,老国公夫人独自回房。整理下今天见哪些客人,光一个南安侯府许多人就要思量,今天说的话,下回有哪句可以再接。颇能打发钟点。

    小十,从进袁家就放风一般。就这几天,他已经不回父母房中睡。不是在袁夫人房里,就是在执瑜执璞或者香姐儿房里。犯一个所有到京都亲戚的通病,小十不是不喜欢加福,是喜欢加福但是想到战哥?算了吧,还是只和加福三侄女儿说说话笑一笑,保持一定分寸的好。

    太上皇和太后留下来听元皓等孩子们说话的那天,小十跟韩正经、好孩子睡到老太太房里。对于小十公子来说,日子美美的。现在只等着起个大名,把四月的重大事件过去,他就可以去家学里上学,每天白天见正经,晚上会正经。

    据他的小脑袋瓜子猜想下,以后要和正经总做伴。难免会有少见姑母的时候,他往袁夫人面前跑的就更勤。直到加喜生日的头天晚上,晚饭过后,他回到父母面前。

    ……

    “哟,你这忙人回来了?”老国公夫人打趣着儿子。

    小十还真带着气喘吁吁模样,先要一碗茶吃,就来告诉父母:“了不得。”

    老国公也大笑:“什么了不得?从你到京里,听你无数声了不得。姑母给你一万银子做私房,了不得。九嫂拨了铺子给你,了不得。新衣裳一做好些,又了不得……”

    小十瞪大乌溜溜的眼睛:“这一回真是了不得,”

    老国公夫人轻笑:“你快说吧。”

    “知道加喜生日在哪里过吗?在宫里!”小十露出吃惊不已的神色,重复道:“加喜生日要去宫里过呢,怎么办!”

    老国公又要笑:“怎么办的话也出来。”他也取笑儿子:“你已见过驾,还不知道怎么办吗?”

    小十让说糊涂,想想也是,自己是见过驾的。下来问九哥好不好,九哥说没差错。却自己又这会儿犯了难?

    这是为什么呢?

    很快想起原因,对父母亲噘嘴:“全是正经闹的,他揪我去老太太房里,说学规矩。我听好半天进宫不能乱说话,吃东西怎样的话。我既知道了,可不回来学给父母听,怕你们不知道。你们进宫去错了,可怎么办呢?”

    老国公哈哈大笑:“不是你怎么办吗?怎么说上几句,就成了我和你母亲怎么办?我们知道怎么办的很,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小十精神抖擞:“我不担心,九哥会顾着我,加寿大侄女儿说那天我跟着她,还有正经和好孩子会陪着我。”

    老国公逗他,学着他的语气:“怎么办?胖队长不要你了。”

    “要,就是他太神气了,小王爷呢,我靠边儿站站,避免得罪他。”

    就镇南王世子对袁训一家的粘乎劲儿,老国公并无担心。但儿子说出心里话,他又放一层心。在这里温和地道:“有敬重的心就很好,也是,从小儿养成,等到大了,身份尊卑更出来,就不会出错。”

    扭脸儿望向妻子:“今天妹妹又问我起大名的话,”

    老国公夫人没来由心头一紧,忙问道:“是什么名字?”

    “我想叫他龙怀恩。”

    “怀恩?”老国公夫人念叨几句,没有老国公认为可能会出现的难堪或是自卑或者激出来的不悦。她默然垂下眼帘寻思下,就浮出笑容:“这名字好。”

    老国公见她答应,徐徐来解释:“阿训对我一片孝敬,是他怀我的恩情。小十对阿训当怀恩情。”

    这解释本可以先说在前面,但老国公还是想看看妻子会是什么反应,再解释的时候他早心中有数,拿捏什么语气也可以对景。

    怀恩二字,如果从袁训开始说起,而老国公夫人多心的话,不管怎么措词也能影射到她。只有她自己想明白,这名字从此才是他们母子的警训。

    老国公总要考虑到自己是不是先离开人世,小十是已交给袁训,他是龙家的骨血袁训会另眼相看。妻子呢?早年和妹妹母子的芥蒂让老国公遇到事情,尽量寻找万全之计。

    等他真的不在了,老国公夫人最好学老太太,看个戏斗个牌,凡事不计较最好。也存在小十得官后把老国公夫人接走,但就老国公看来,妻子还是留在袁家养老有照应的多。

    他苦心想出这个名字,袁夫人听过不答应,说另起又大又响亮的名字。袁夫人起了来,老国公又不答应。商议几天,袁夫人没有明说,但据老国公猜测,估计是老太太插话——因为有旧事的存在之下,袁训也不可能答应这个名字,跟随时说到老国公夫人似的——袁夫人在今天说好,只是让老国公回来问问老国公夫人,大家都答应再定下来也罢。

    老国公夫人的反应还行,老国公才有了把袁训加进来的解释。他有他的深意,在他的认识里对妻儿最好。说到底老年得子,幸好有个贴心的外甥,不能不时时提醒家人。虽然小十有同母兄长龙怀城,但老国公内心里还是更信任袁训。

    老国公夫人心里不知道转动的和丈夫是不是相同,但她含笑听完。旁边小十终于有了名字,拍手欢笑:“好呀好呀,明儿我见正经去,我有了名字了。小六侄子若是不时时陪着太后,我也可以告诉他。”

    “你今天晚上不去见正经吗?”老国公悄放下心头一块石头,和儿子再来玩笑。

    小十大声反对:“不行!我得看着你们早睡,明儿加喜生日才不会起晚。还有明儿的穿戴不能错,必要我瞧着。不然错了再回来换,耽误我进宫。胖队长答应带我在宫里转悠,指他的私房好地方给我玩。”

    小脸儿绷紧紧的一丝不苟,老国公夫妻放声大笑。

    “好好,咱们赶紧睡下来,别耽误加喜生日起不早。”

    ……

    加喜三周岁的生日,对柳云若前所未有的郑重。满心里转动人面庞,头一个不能让战哥看笑话,第二个不能让凌离看笑话,第三个不能让父母亲看笑话……十二岁的小柳公子也有纳闷,自己日子里竟然有这许多看笑话的人?而且一个也不能放松。

    让战哥看笑话,打架还是小事。战哥会到袁家搬弄来搬弄去,搬弄的未来岳父不喜欢自己。让凌离看笑话,加喜归了别人不说,满京里将流传自己惨遭抛弃。

    直到今天柳云若没理过自己心思,而且话说回来十二岁的孩子也难对三岁孩子产生爱意。柳云若不是当年受伤的天豹,加喜也不是当年一岁的加寿。天豹对加寿的感情里,怀的相当一部分还是感激之情。柳云若就更不是情意。

    但哪怕不是情意,让加喜小姑娘喜欢自己这事儿,经过兄弟夺“爱”,准岳父回京,父母亲常年的讽刺,战哥的嘴巴实在毒辣,在柳云若心里上升到最高事件。

    床下拖出大包袱,做出门前的检查。里面是自己想出来的,和旁敲侧击有妹妹玩伴的指点。一堆东西里,如时新点心,新鲜果子,竹子木头做的玩具,小巧的鸟哨等等等,是柳云若今天哄媳妇的辅佐。

    半人多高的包袱,小子要背。鉴于跟父母亲同出门,柳云若自己背出去。零零碎碎的并不重,不过是小柳公子的玉树临风受些影响。

    柳至装没看到儿子后背鼓出一个包,柳夫人也忍住不笑。父子上马,包袱放马上,伴着柳夫人的车往宫里来。

    一路殷勤,又背到太后面前。太后眯起眼还是似笑非笑,柳云若好生不解。自己转变了不是吗?好歹有个笑脸儿才对吧?但再三地看,太后面上更多出来面无表情。幸好有皇后在,皇后面上心里乐开了花,捧场地道:“云若,给加喜带的吧?是什么,打开给我看看。”

    打开,皇后看一样夸一样:“怎生想来?加喜必然喜欢。”而太后索性把眼睛闭上,装着养精神。皇后大感冷落,更要为柳云若助阵。说加喜让哥哥姐姐接走现在小镇上,亲自带着柳云若过去。

    受加喜邀请,柳云若多次在袁家小镇上吃过饭,他不但熟门熟路,也早知小镇本来面目。但见这一回小镇大变模样。离开有半里路可以见到的时候,皇后也惊的命住辇车。定定的看着,让柳夫人提醒:“娘娘,过去看更真切。”

    皇后有了悻悻然,柳云若有了悻悻然。一起想到袁家的几个孩子活泼点子多,但那股不服气压得肚子隐隐作痛。

    四月里的小镇,芳菲华盛在花草上面。桃花犹艳,杏花如云,石榴没有大开,也翠绿枝头点点殷红,是画笔难以寻求的自然姿容。但现在呢,变成整一个玩耍嬉戏之地。

    不是不好看了,是太出乎皇后和柳云若意料。

    树身除了花以外,垂挂下来各种各样的礼物。草丛里几步一个秋千,几步又一个木马,几步又一个大布偶。搭眼一看遍地都是,跟这里生长的不是草,本身就是礼物和玩具一样。

    清雅的小镇,变成玩具镇和礼物镇。多喜带着加喜三个人在草丛中穿梭,奶声奶气的互相招呼:“加喜欢,我捡到大鱼。”

    “多喜欢,这里有大果子,”加喜拖动布做的樱桃。几个人好似落到玩具国家的小精灵。

    四个小姑娘话能说得清楚,柳云若就听得明白,怒火从胸膛中愤然而出。看看满镇的玩意儿,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大包袱。衡量一下全镇和包袱的对比,柳云若放下包袱给皇后,拔腿来寻他认为的始作俑者——只能是战哥无疑。

    镇后的木屋里,萧战指挥十几个太监团团转:“刚吃过早饭不久,点心先别捆上去。只捆玩的。果子用帕子包着吊下来,在她们够得到的地方。”

    小六、元皓、韩正经、好孩子在他旁边兴奋的团团转。萧战不时盯他们一眼:“都给我站好了!现在不许去抢多喜加喜的东西!等她们玩过新鲜劲儿,你们再陪她们玩。大了,不是贪玩时候了!”

    小红在他身后,有个小案几打着算盘。萧战也叮嘱她:“这一笔费用高的,划给大姐!大姐大姐,就是遇事儿多付钱。虽然这主意是我出的。”

    孩子们一起不乐意:“我出的我出的,在山西的时候开会,我们也说话了。”

    吵的萧战不耐烦,把手一挥:“知道了!说一遍就行!”

    柳云若冲过来喝上一声:“战哥!你一天不捣乱行吗!”一眼看到这里堆的诸多的玩具点心果子,再想想他的包袱再来十几个也比不上,眼睛微微的红了。

    萧战猝不及防的一愣,从来不是客气人,双手叉腰:“滚!谁让你吼我的!”两根粗大手指揪住身上正装:“我身份比你高,我身份比你高!”大脑袋一昂:“跪下行礼!”

    “太不像话了!”跟后面的皇后气的嗓音颤抖。萧战等人呼呼啦啦跪下:“娘娘千岁。”

    皇后把这里一堆东西看在眼里,以她对萧战的了解,用心不用再问。嘴唇也跟着哆嗦,皇后说话都不利索:“你,是存心的吧,你你……你应该……哄的是加福吧…。”

    “娘娘息怒,这是孩子事情。与存心无关。”随后而来的还有柳夫人,听到这话柳夫人魂飞魄散。亲事一天没定下来,她抱定的宗旨是一个人也不能得罪。而亲事定下来,萧战成了亲戚,又犯不着得罪。结果,就是不能得罪。

    梁山老王妃的冷脸儿开始在眼前晃动,嘲讽的话在耳边出现。柳夫人听了这几年,只想到顿觉痛苦万分,促使阻拦皇后不能晚上半分。她跪到皇后面前,仰面眸中含泪:“娘娘,他们不过小孩子。”

    柳云若分明看到母亲眼中有泪,心中如扎无数个尖锥。这一次比听凌离的话还要伤他,他也走过去跪下,对皇后恳求道:“您去您爱的包子铺转转吧,我和战哥开玩笑呢。”

    皇后也看到柳夫人的难过,她的心也让揪动。她的无能总不能半点儿没闪现过,皇后的怒容慢慢有了平复。又一个人及时出来。太子和加寿在林中散步,见到这一幕两人赶来。太子语气轻松的吩咐加寿:“扶母后,咱们去包子铺,看看包子好了没有。”

    柳云若对母亲示意,柳夫人慌里慌张,只想到皇后今天不要使性子就好。免得加喜生日别人都来祝贺,就她们成了破坏。甚至来不及叮咛儿子,跟在后面去了。

    萧战等慢慢起身。战哥是大礼节不错,这会儿用不到大礼节,恢复大大咧咧,继续对柳云若白眼斜睨。柳云若静静站着,直到皇后不可能看到这里听到这里,大步过去,劈面给了萧战一拳。

    萧战可不是容易打中的,自己笑话了人也有防备。往后一跳,举手架住。柳云若怒火上头,把母亲的眼泪也算到萧战头上——他这会儿自然想不到与自己有关——紧追跳上去,左一拳右一拳,拳拳有力打得近处生风。

    他气极了,气势肆如风暴,萧战一时半会儿竟然还不了手,只是招架之中。

    韩正经、元皓、小六面面相觑。元皓先跳起来:“别打我表哥!”让正经抱住,两个小胖子滚倒草地上。韩正经大叫道:“二对一不公平!”元皓推他掇他,他们两个翻翻滚滚也打起来。

    叫声中,送走皇后的加寿过来,后面跟着见到大姐尾随而来的多喜、加喜、增喜和添喜。

    多喜、加喜、增喜和添喜气坏了,握紧小拳头尖声:“不许打表哥!”萧战不是增喜和添喜的表哥,但不影响小姑娘们学话。

    “别打了吧,太后来了。”加寿一句话,让柳云若停下来。萧战有了喘息,停下来怒目过,忽然低吼一声:“见到柳云若怎么办?”

    “多喜不喜欢。”

    “加喜不喜欢他。”

    “增喜不喜欢他。”

    “添喜不喜欢他。”

    四个小姑娘背书似的流利,柳云若傻眼。

    “哼!”萧战嚣张地一瞥,以为太后真的来了,眼下也就不能多计较。草丛中分开韩正经和元皓,给韩正经劈头盖脸几句骂:“胆儿大了!敢打我表弟。”元皓忙说打着玩,萧战作罢。左手抱起多喜,右手抱起加喜,带着一干子孩子扬长而去。

    就是小红,走以前也对柳云若大白眼儿。柳云若气馁之极,这会儿心情不能应酬一件小事,闷闷往无人的地方去,打算静上一静。

    加寿叫住他,和气地道:“别理战哥,但说起来,你真的和战哥比差得远。我们回来这几天,战哥除去晚上回家睡,从早到晚陪着多喜她们。因此多喜听他的,只是我没想到他乱教了话。”

    柳云若对加寿印象从来不坏,不会误会成看笑话,也无力回话,嗯上一声垂头丧气继续去相中的深草丛中。

    他以为是个宁静地面,没想到又一个他不愿意见到的人早就在。

    日光下,凌离眼神锐利,神情嗤笑,悠悠道:“看来你这亲事是真的要吹。”

    “滚!”柳云若也以为太后已到,不敢拔拳头,低低咆哮一声。

    凌离不怒反缓缓一笑:“哦,差点忘记。卫戒这个月成亲,他头一天,茅都第二天,日子在齐王殿下大婚以后,他们让我口头送张贴子。不知你敢不敢去?”

    “我去!”柳云若头昏脑涨,想不到口头送贴子不用理会,回他斩钉截铁一个字。

    凌离动步要走的姿势,“站住!”柳云若叫住他,眸子可以喷火:“你是不是故意这样做!”

    “故意?”凌离好生不解的模样。

    “故意促成我和加喜的亲事,故意点醒我!”柳云若攥紧拳头:“我不感激你!”

    凌离扯开嘴角:“白痴!”一扭身子潇洒而去。柳云若差点又暴跳如雷,好容易压抑住自己,怔怔的瞪神地上草虫飞舞,再就品味一团怒气在全身上下不受控制的游走。

    这一回,可算把他又气坏了。

    ……

    小镇外面稍高的地方,亭子上袁训、柳至、连渊、尚栋、阮梁明、方鸿等十几个人坐得满满的。从这个地方居高临下,借着一树高大就要盛开的石榴花丛,轻易能看到刚才的打斗。

    稍转面庞,又能看到凌离和柳云若对话。

    他们笑一笑,连渊道:“孩子们大了,会弄鬼儿了。”袁训却问道:“卫家茅家亲事是怎么回事?”

    方鸿点一指头到柳至鼻子尖:“我也刚知道,跟他家云若有关。”再一想不对,收回手指到袁训面颊:“应该问你,是你女婿!”

    打落这只手,袁训嘲笑:“看不出来礼部尚书成了刑部尚书,卫家亲事你知道也罢了,茅家亲事你也管?”

    “我倒不想知道,是卫戒寻死觅活,他家祖母寻我母亲哭诉说亲事不好。我母亲说捉奸成双,你不成亲人家姑娘就要吊死你门上。我多事看了一眼,从卫戒嘴里听到茅家和他一起怀恨。不然我上哪儿管这些零星事!”

    说着话,凌离从亭下经过。柳至叫住他:“过来过来。”凌离上前行礼:“伯父们叔父们都在这里。”

    “你和云若最近怎么了?”

    凌离泰然自若:“没事儿,挺好的。”

    柳至忍住笑:“听说你们最近闹生分?”

    凌离疑惑满面:“您听错了吧?”再倒打一耙:“是云若说的?要是他说的,您应该去问他多心了什么。我这里反正没事。”

    尚栋慢慢腾腾:“孩子们大了,真的大了。”他愁眉苦脸:“难道我老了不成?”

    ……

    太后到来以后,柳云若已知趣不敢往加喜面前乱献殷勤,要献也只能等萧战不在,或者私下里把萧战打下来。这个生日就没有意外的事件出来。但在十一殿下安王眼里,花团锦簇富贵无边。他在心里忿忿,凭什么!不就是太后侄子,仅这一条,就创造出袁家权势京都,这还讲理不讲理!

    那自己身为皇帝儿子,力争上游也有道理。

    ……

    太子让欧阳容堵了心,对着欧阳容身上的贵妃服饰,心情阴晴不定。他已听说欧阳容是过年受太上皇太后抬举,越过侍奉日久的梁妃赵妃张贤妃等,成为诸妃之首。因为是太上皇太后说他们病的时候,嫔妃们都有孝心,提出表彰两个,皇帝没有反驳。

    具体内幕太子还不明白,但他不费力气就想到皇后并不是真正的六宫之首,宫中大权在太后手上。这个时候又显出加寿的好,寿姐儿回来,太后自然移交权力。欧阳容不足为惧。只是那贵妃的服饰,太扎心了。

    ……

    一场闹剧还有另外一个人看在眼里,沈沐麟和香姐儿也在附近转悠,也隔花隔水的没落下。当天回家,沈沐麟心有余悸,总担心萧战对他也要来上一手,无端的心神不宁。

    他的父母亲过年匆匆进京,没住几天又回任上。祖父母伴着他,沈老大人走进来,说他的曾外祖母方老太太多一天也不能等,再等每天要看太医,最好明天就见到曾孙媳妇。

    沈沐麟往袁家来说,方家上上下下的人已打听清楚,宝珠答应,为香姐儿准备礼物,准备衣裳。

    第二天出门时,沈沐麟的担心得到验证。萧战骑马出现在车旁,死皮赖脸要求跟去。美其名曰小古怪头回走婆家,妹婿不放心。必得护送不可。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有哥哥不护送,倒成了妹婿当家?香姐儿撵他,他不走。反过来问沈沐麟小气到不敢招待他?沈沐麟无奈把他带上,眼皮从见到战哥开始,跳到方家门外下马。

    方家是个大家族,从小沈夫人让众多兄弟姐妹众星捧月就能看出。再生下众多子女,每位再加上一个或两个丫头,在门外接禄二爷的人山人海状。

    有兄弟妹妹低声:“真的是袁二姑娘?”提心吊胆的沈沐麟耳听八方,听到后再看萧战,果不其然见到他坏坏一笑。此人是来看家里人诧异的笑话,沈沐麟对萧战下第一个结论。

    方老太太和所有的老太太一样,到年纪没事儿就歪在榻上。又符合香姐儿听到过的偏心程度,因为偏心她未来的婆婆沈夫人,见到香姐儿就让她坐到身边,慈祥的笑容还没有给完,就吩咐送东西来。

    在等东西来的时候,老太太絮絮叨叨,一会儿说加禄你生得好,一会儿催着家里别人给东西。已在这房里的早有准备,还有几个一看就是躲着不想给见面礼的,老太太记性极好,让家人叫了来。那满面不甘的模样,让香姐儿有熟悉之感。

    家里有个叫萧战的孩子,给加福东西行,给别人东西时,战哥就这脸色。因此哪怕给的人再不痛快,香姐儿还能落落大方,没有随着局促或难为情或不好意思,香姐儿自己也知道,这是萧战之功。

    托他时常无赖的福气,同样的场景遇到,实在没法紧张。

    收着东西,道谢着,偶然也瞄一眼萧战。见他念念有词,而怕他出乱子紧跟不放的沈沐麟显然听到,满面的不敢相信。

    香姐儿心痒痒的想知道,趁着给一圈儿结束,给的人和收的人都有个喘气的时候,给沈沐麟使个眼色。

    沈沐麟提起壶,先给长辈们续水,再装着给她续茶水,看得房里人都笑。凑近道:“东西没有给加福的好。”香姐儿错愕的差点失态,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就她来说不难懂。而看萧战念叨不停,沈沐麟也听懂了。

    一刹时,香姐儿不知道不顾形象质问萧战的好,还是大笑的好。她憋住气,斜眼看着萧战在她收到的东西上扫来扫去,盘算着沈家对她的好远不如梁山王府对加福,嘴里没完没了的念着居然是:“东西没有给加福的好,东西没有给加福的好,”又气不打一处来。

    幸好方老太太喊她,把香姐儿心思打散。原来是东西送来,方老太太让一个又一个的匣子箱子流水似上来:“喏喏,这是麟哥儿娘相中过的,早几年就说过留给你。”

    “喏喏,这是历年里该给你的,做一下给你。”

    “喏喏……”

    香姐儿看萧战神色紧张伸头探脑,不由得暗暗解气。外面嘈杂声出来,却乱了别的人。

    …。

    先是几个家里没出门子的小姑娘早就不服,把母亲叫出门理论:“做什么对她那么好?我们就不是女孩儿吗?母亲就不是祖母的孙子吗?”

    另一个道:“那件镶翡翠首饰,我只看过一眼再没有看过,我说了只看看就行,也不给看第二眼。这就给了她?我呢,我还是这家里的人吗?”

    这是小些的姑娘们,娇惯的,年纪在八到十岁左右。稍年长的姑娘们,年青的媳妇们,满面不服在两边观看。不用有证据,就知道她们怂恿过,才有小姑娘跳脚高。

    喧闹声香姐儿听到一言半语,本是想来个面红。但方老太太抓住她的手不放,也不让她分一丝神思:“来来来,看看这个瓷器,是我的嫁妆。麟哥儿娘六岁时就相中了,就说是她的。她多聪明啊,起小儿就是最聪明的一个……。”

    外面越吵越凶,一个八岁孩子哭的声嘶力竭:“拉马来套车来,我上姥姥家去,我不在你们家里呆了,我不在你们家里呆了!”

    一个就要出嫁的姑娘也没忍住,悄声问她的娘:“真是的,不怪堂嫂挑事,这也太气人了。那么些东西,这是搬家的箱笼不成?全给了她,她得几个车才能拉走?我们难道是捡来的。”

    她的娘也满面酸意,低声道:“快别说!老太太早糊涂了,除去麟哥儿娘眼里不记得任何人。”暗指南城大长公主:“过年麟哥儿娘,你的好表姑回来一趟,第二天老太太就勒索到长公主头上,说她的一对玉瓶好看,你看,那红木匣子里放的就是,到底让老太太弄了来。”

    姑娘瞠目结舌:“这……这…。这今天是相孙媳妇,还是蝗虫过境?我那表姑就这般没出息。”

    “也别提她!你运道高。你记事的时候,你表姑已不在京里。不然你有得气生,你父亲听到还要不依。”

    姑娘也气上来:“表姑,又不是我亲姑姑。”

    “哼!你是没看到她在时的盛况!一干子堂亲表亲没有一个不让着她的,就因为过世的老太爷得了重病,她那天生下来,居然老太爷好了!她从此成了家里的姑娘小姐,别人纵然是姑娘小姐,跟她一比也成烧火丫头!我进门这些年看得足够,要想安生过日子,唯一的法子就是捧她在手心里,不然小的闹老的闹,你父亲回房还要骂人,那是别想安生。”

    姑娘直了眼睛:“这还让人活不活?”不该有的愤怒出来,凑到她母亲身边:“我要退亲!我不嫁了!不给我也挑这样疼爱我的婆家,我当一辈子老姑娘!”

    “呸!混话一堆,日子就要近了,你说不嫁就不嫁!”她的娘把她好生鄙夷,虽然自己心里也懂鄙夷的其实是这个家里着实的不公平。

    要说她鄙夷老太太,她又何必?身受这难过的还有一堆妯娌。要说她鄙夷新孙媳妇,这位是禄二爷,她又不敢。只能拿女儿出气,母女对着瞪眼睛。

    萧战巴巴跟来,生怕老世家出来一件稀罕东西把他压下去。本来觉得上风占尽,倾尽沈家也不过这些。结果输在这阖家大闹的气氛上面。

    而那位老太太要说糊涂,不如说应对儿孙的涵养高。她不但自己听不见,还把香姐儿留在身边寸步不离,喝完茶说话,说完话吃汤水,外面怎么闹,总有停的时候。她老人家充耳不闻,只关心箱子匣子是不是都到香姐儿车上,一车运不走,让侯府再发一车来。用她家里的车,她老人家自知年老不管家,出这房门外的管事一概不能相信。侯府来车最好。

    沈沐麟奉命和祖父母当了看管的人,盯着上锁箱子一路运出去,盯着运走。

    就要成亲的卫戒羡慕沈沐麟忽然出现就娶袁家女,借着南城大长公主的光儿来看热闹。看了一个全套,心中腾腾针对柳云若的杀机如火山爆发,久久不能平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