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棠锦 > 第四十四章 可怜

第四十四章 可怜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岁儿一张小脸纠结:“我不晓得,没听说过呢。”

    两人到了梁家外头,岁儿敲了门,隔了会儿,才有一妇人小跑着来开门。

    妇人不认得谢筝,对岁儿倒是熟悉:“你怎么过来了?府上不忙吗?”

    岁儿挤出笑容,向妇人介绍了谢筝。

    妇人一听谢筝是宁国寺里活下来的那一个,一面打量她的脖子,一面念着佛号。

    “郑夫人的一些事儿,衙门里想问问梁夫人,只因梁夫人病着,又是女眷,衙役们不好来叨扰打搅,我晓得事情来龙去脉,就帮着跑个腿。”谢筝顿了顿,又道,“夫人身体如何?”

    妇人连声叹气,引着谢筝往里头去:“自打郑夫人过世,我们夫人就病倒了,大夫请了,药也用了,不见起色,我们老爷也急得不行。”

    谢筝和岁儿在庑廊上等了会儿,妇人进去禀了一声,才又出来请她。

    梁家不比郑家宽裕,谢筝入了屋子,一眼看过去,家具都是有些年头了的。

    东稍间作了内室,梁夫人病歪歪躺在床上,脸色发白,两颊内陷,看得出精神极差。

    谢筝见了礼。

    梁夫人勉强坐起来,声音又细又低:“病中无力,姑娘莫见笑。衙门里想问些什么?郑家姐姐与我亲厚,我也想帮她把凶手绳之于法。”

    谢筝深深看着梁夫人,道:“衙门里想问三娘的事情。”

    话音未落,只“三娘”两字,就让梁夫人的神色骤变,本就苍白的面色越发不留半点血色,整个人颤着,像是处在冬日寒风里一般,干裂的嘴唇嗫嗫,声音发抖:“三娘?我不晓得什么三娘。”

    谢筝垂下眼帘,如昨日预想的一样,若无实证,不管梁夫人只是听说过三娘的事儿,还是她就是三娘的母亲,她都不会承认。

    “衙门里查了功德簿,”谢筝坦言道,“每一年去添香油灯草的都是郑夫人,但功德簿上的名字是……”

    “妈妈,”梁夫人打断了谢筝的话,与那妇人道,“哥儿在屋里歇息吧?妈妈去看着他,免得他淘气,又打翻东西。”

    妇人犹豫极了,她看得出来,衙门里想要知道的事情对梁夫人冲击很大,夫人应当是一个字都不想提的,可又不得不提。

    既然夫人不想当着她的面说,她自当避出去,可梁夫人这个身体,委实叫人担心。

    梁夫人看出妇人的犹豫,道:“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妇人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梁夫人苦苦一笑,道:“名字是谁的?”

    “素素,”谢筝上前一步,“夫人的表字就是素素吧。”

    梁夫人下意识咬住了唇,被子里的双手攥得紧紧的,努力稳住了声音,道:“我是素素,但我不认得什么三娘,也不知道郑家姐姐为什么要在功德簿上写我的名字,许是另一位叫素素的女子吧。”

    谢筝搬了绣墩来,坐在床边,凤眼沉沉望着梁夫人:“那我来告诉夫人吧。

    三娘是永正五年三月初三出生的,初四就夭折了,周年忌日时,郑夫人亦或是素素在宁国寺给她点了长明灯,这二十余年间,从未断过。

    她是个有残缺的姐儿,她生来就比寻常人少了一只胳膊,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残缺,她才没能活下来。

    郑夫人说,三娘是她害死的,她这么多年诵经、资助善堂,都是为了赎罪……”

    谢筝一边说,一边留心梁夫人的反应。

    随着她的一字一句,梁夫人的眉心皱起,若不是极其强撑的,似乎是要用双手捂住耳朵再不听一个字了。

    这般样子,可见梁夫人内心之煎熬。

    谢筝想,梁夫人就是三娘的母亲了,唯有母亲,在听见这些事情时,才会痛苦之情溢于言表,即便她嘴上不认,她的神态动作都已经承认了。

    “夫人,”谢筝叹了一口气,“三娘是个可怜孩子,不是因为她有残缺,不是因为她早夭,而是因为直到二十几年后,她的母亲依旧不敢认她,不敢承认她是自己的孩子,不敢在功德簿上写上父母双方的名字,无名不怕,怕得是连姓氏都丢掉了……”

    谢筝梗咽了,有那么一瞬,她几乎坐不住了,想蹲下来痛哭一场。

    她明明是谢筝,却成了阿黛。

    她要到何时,才能正大光明地认下自己的身份?承认她是谢慕锦的女儿,能够给父母供奉祭拜?

    她可以不叫阿筝,她幼年还有小名,但她姓谢,她不愿意也不能一直丢弃。

    隐姓埋名,谢筝有自己的理由,梁夫人如此,一定也有她的难言之隐。

    梁夫人的眼中满满都是泪水,她的身子蜷缩起来,掩面痛哭。

    谢筝本就不好受,又见不得眼泪,叫梁夫人一招,心里酸得厉害,死死掐着掌心才忍住了。

    梁夫人大哭了一场,慢慢平缓下来,她病中身体虚,这会儿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般,整个人都潮得厉害。

    她也顾不上那些,不让谢筝叫妇人进来擦拭净面,顶着一口气,道:“你说得对,三娘可怜,她姓梁,我又不敢承认她姓梁。”

    梁夫人絮絮说起了往事,她说得很慢,可其中细节清清楚楚,这几十年里,她不曾有一天忘记。

    梁大人在国子监做官的第三年,她怀了三娘。

    肚子提前两月发作,梁大人那夜宿在国子监,家里连人手都不足,二更天又不晓得去哪儿找稳婆,梁夫人就让人去敲了郑家大门。

    郑夫人与她交好,匆匆赶过来,她身边又有个懂的婆子,便帮梁夫人接生了。

    哪里知道,孩子落下来,少了一条胳膊。

    婆子唬了一跳,说孩子残缺,又早产了两个月,只怕不好养活。

    梁夫人看着哭声细得跟猫儿一样的女儿,险些厥了过去。

    郑夫人的意思是等天亮了去国子监寻梁大人回来,梁夫人却不答应。

    梁家家底太薄,不一定能养活早产的女儿,梁大人又在国子监为官,没什么根基,本就处事不易,叫人知道他的女儿是个缺胳膊少腿的,还不晓得要添多少风言风语。

    “其实,我最怕的是他为此怪我、怨我,赶我下堂,”梁夫人的眼神空洞,喃喃道,“若他得一个厉害的岳家,许是官途兴盛……”

    梁夫人哭着求郑夫人,求她莫要把事情张扬出去,就说早产的孩子落下来就不行了。

    郑夫人犹豫不已,到底拗不过梁夫人,心软了,答应把姐儿抱走,能不能养活全看造作。

    哪知道她们两个还在争着,四更时,姐儿还是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