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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五章 顾家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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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鹤城眼看着要失守,我只能带着大伯父往东南逃,可惜力不支,倒在了兴里村外……”顾云康道。

    他说得很简单,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言片语背后,是刀光剑影、性命相搏。

    孤身面临守着顾致沅遗体的狄人,顾云康率先发难,夺得先机,但终究是一人血肉之躯,双拳难敌四手,杀得十分艰难。

    此时回忆起来,顾云康也说不清楚当时的自己想了些什么,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大伯父落在狄人手中。

    他杀出了一条血路。

    带着前胸后背无数伤痕,愣是把顾致沅的遗体抢了回来。

    可前方是嘶喊杀戮的山口关,他无处可去,只能往来路策马。

    失血过多,终是撑不住,倒下了。

    顾云骞皱着眉,他想,顾云康这身上脸上的伤,都是彼时留下的吧。

    因着鹤城大战,兴里的村民能逃的都逃了。

    小小的村子,看不到几个活人。

    留下来的两个老人颤颤巍巍地,拿着木棍来打他。

    也是顾云康命大,挨的是棍子,而不是刀枪,要不然,半口气都不剩了。

    他迷迷糊糊地冲老人喊话,说他是朝廷兵士,做了斥候才会装扮成这样。

    老人听他汉话流利,迟疑之后,没有打死他,但也不理会他,由着他自生自灭。

    顾云康在雪地里昏了几个时辰,再醒来时,天已经渐渐暗了。

    他咬着牙简单处理了伤口,又在村子边上寻了个平坦之处,挖了个坑把顾致沅埋下去。

    看他在埋遗体,老人们过来搭了把手,问他:“这是哪一位将领?”

    顾云康摇着头没有说,整理顾致沅遗容时,他把那碎得只剩下虎头的玉佩取下来,挂在了脖子上。

    老人找了些吃食给他。

    顾云康原打算休养两日便赶赴裕门关,可不曾想,狄人在鹤城驻军之后,接连几日派出兵士在附近抢夺粮食,也亏得这兴里村子有地窖,才叫他们躲了过去。

    “当时我就想,我与其回裕门,不如潜入鹤城,”顾云康道,“也许在朝廷发兵之时,能有帮助。”

    顾云康想了就做了,混入了抢夺粮食的狄人之中,顺利进了城。

    他会说狄语,胡编乱造了身份,当时正巧有北狄增援从草原上赶来,两边融合,有几个生面孔根本不是事儿。

    况且,他的脸毁了,越发好隐瞒了。

    这两个多月,除了养伤之外,顾云康从狄人兵士们的闲话里得到了不少消息。

    他知道朝廷出兵到了裕门关,知道他去了京城的兄弟们都回了北境,可他的消息递不出来。

    等蒋慕渊进兵山口关,两军时不时交锋,战事不是在关隘之下就是在城池之外,顾云康作为鹤城守军,只能在城里着急,却出不去。

    直到今日,他清楚狄人的策略,知道朝廷兵士绝对不能入城,便在城门打开之后与做诱饵的狄人一块冲出来,在人群中拼命寻找能传话的人。

    顾云康本意是直直寻领兵的大将,战旗之下,总能寻到人的,哪怕说服对方、得到信任要费一番心思,但他必须做。

    也许是命运眷顾,顾云康发现了顾云骞,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山口关下的战斗也已经结束了,向威带人退回营地,赶来增援的顾家兄弟也带兵退了回来。

    听闻寻到了顾云康的踪影,顾家兄弟们奔到了军医帐外。

    两厢一照面,不说好些年没有见过顾云康的顾云齐,连顾云宴和顾云熙都愣住了。

    脸上伤痕可怖,可偏偏那双眼睛,还是那么的熟悉。

    “你……”顾云宴哽咽了一阵。

    而顾云康没有等他说完,把虎头递了过去。

    顾云宴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双手就抑制不住地发颤:“这是父亲的……”

    顾云熙闻言也看过来,当即红了眼睛:“是那只玉虎……”

    他记得,父亲十分喜欢这个配饰,总是拿在手上把玩,父亲想做北境土地上的猛虎,死死掐住狄人咽喉,不叫他们南下犯境。

    可现在,父亲不在了,玉虎也碎了……

    顾云康又把顾致沅的埋骨之地说了一遍。

    顾云宴握着碎玉重重点头:“我知道兴里,我去接父亲回来,寻到了真正的遗体,狄人也无法拿假的来诓骗要挟了。”

    先前,哪怕顾家坚持顾致沅的遗体不在狄人手中,但兵士之中,难免有些想法。

    现在,能寻得真身,一切谎言就能破灭。

    顾云宴和顾云熙点了人手,趁着狄人收拾战局的工夫,赶赴那小村子。

    村子再小,也有几十间屋子,隔了两个多月,白雪层层叠叠,只靠顾云康的叙述,他们一时无法寻到。

    听见动静,有胆大的村民老汉探头出来,见是自家兵将模样,出声问道:“将军们寻什么?”

    顾云宴道:“破城那日,有个狄人装扮的青年在村子里埋了一具遗体……”

    “是有埋,”老汉引着他们到了地方,“大致就在这一块。”

    顾家两兄弟带着人一道动手,扒开了厚雪,寻了一块被翻过的土地,一点点挖开来,露出了里头模样。

    时日久了,又是直接埋在土中,哪怕有白雪覆着,也已经面目全非。

    只那身染了血的熟悉的铠甲,昭示着遗体的身份。

    顾云宴和顾云熙跪在一旁,强忍着泪水却忍不住,重重磕了三个头,而后拿布包裹住顾致沅。

    顾云熙拿着绳子,将布包绑在顾云宴身后。

    老汉看他们动作,问道:“这到底是哪一位将领?”

    顾云宴哽咽着道:“这是顾将军。”

    老汉的身子晃了晃。

    百姓们不懂军中事,只要是个领兵的,无论是将军、副将、参将,或是先锋,都会统称为将军。

    可在北境之中,能被称为顾将军的只有那一位。

    “那当时埋了顾将军的人呢……”老汉颤声道,“他说他是斥候……他不是狄人吧?要是狄人也不会埋顾将军……”

    “不是狄人,”顾云宴深吸了一口气,道,“是我顾家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