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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章 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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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曾公公坐着轿子进入国公府轿厅。

    他在门边站了会儿,门上挂着白绸,再往上是积了白雪的屋檐,天色阴沉沉的,灰白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来,叫人很不舒服。

    身后传来动静,他转头看去,见另一顶轿子进来落下,上头下来一人,竟是韩公公。

    两厢打了照面,自是少不对寒暄两句,说的自然是方氏的事儿。

    “皇太后闻讯很是难过,心疼郡主年幼失怙,现在又失恃。”小曾公公道。

    “可不是,还好有长公主与国公爷疼爱,”韩公公亦叹息,压低了声与小曾公公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外头议论纷纷的,都说怕不是失足……”

    小曾公公挑了挑眉:“您也听说了?好些都说,是不愿意让郡主去东异,才自个儿从山上……”

    韩公公为小曾公公的直白而略显惊讶。

    小曾公公又道:“也是巧了,正好有这么一桩事儿,听说原是不上山的,是为了给郡主求签才特特赶去,结果出了意外。

    也不怪人乱想,搁谁不这么想啊,都觉得当娘的为了孩子连命都可以不要。

    可外头不知道她,咱们是知道的,这么多年连个正眼都没有给过郡主,就这么一娘,还能豁出命去?

    怕是这求签,都是最后那点儿‘心’了,要连这都不做,将来还怎么面对郡主的父亲?

    天下那么多爹娘,又不缺狠心人,真一个个为了儿女能跳山了,这世上还会有咱们这种断子绝孙的人?”

    韩公公轻咳了一声。

    他听出来了,眼前这个小曾公公,不说暗话,而是说瞎话。

    慈心宫里头,皇太后跟前最得脸的年轻女子,一个是宁小公爷夫人,一个是寿安郡主。

    除非一双双眼睛看到方氏自己双脚离地往山下蹦,否则没凭没据的,慈心宫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说方氏抗旨。

    连皇太后都不会说。

    当然,皇太后也不是说为了保寿安就顾前不顾后了,而是,需要证据。

    这也是韩公公来这一趟的原因。

    到灵堂悼念、请郡主节哀、再见过长公主和顾云锦之后,道理上周全了,两位公公前后脚离开国公府。

    小曾公公回宫,韩公公则去了顺天府。

    绍方德脚不沾地忙了不早上,刚坐下来准备吃粥,听闻韩公公来了,又放下碗勺急急去前头迎接。

    韩公公开门见山:“眼瞅着年关了,出了这样的伤心事儿,圣上关心。”

    绍方德垂着眼,道:“意外身亡,没有他人行凶的疑点,按说我们府衙管不上这事儿……”

    韩公公叹息:“查一查,查了也放心,绍大人听听外头声音,都说是为了郡主自己跳的,再传两天,怕是要传成被圣上逼死了,这哪里像话嘛……”

    绍方德搓了搓手,点头应了,送了韩公公离开,又转回后衙。

    看着桌上冷了的腊八粥,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来,尝了一口。

    难吃!一股子糊味!

    他拿着勺,翻来搅去要寻出烧糊了的部分,却遍寻不着,只能撇撇嘴。

    行吧,不是这粥不行,是他的嘴不行,要上火了,一嘴泡,吃什么都不对劲。

    本想今儿偷半日闲,结果,难上加难。

    西山那条道,这么些年,并非没有香客意外失足,也出过为了抢香而动手、最后过失推人下山的先例。

    今儿雪后路滑,意外身故,衙门里都不用出案卷,可韩公公亲自来了,这便是圣上的意思。

    绍方德不得不揣摩圣上的心意。

    宁国公府不是寻常勋贵,人家是皇亲。

    若没有方氏这事儿,为了稳住东异,皇太后和圣上要求郡主和亲也就和了。

    可方氏没了,这个当口上,还“逼”郡主,那等于是在给方氏定罪,定她抗旨违命,这是欺君!

    这么大的罪过盖到宁国公府头上,是皇太后不想要女儿了,还是圣上不想要妹妹了?

    不可能。

    除非是他绍方德不想要脑袋了!

    这案子还是要往失足上办,得把方氏失足的前因后果、怎么想的、又做了什么,写得明明白白,编一个她断断不可能去寻死的故事。

    说白了,还是明白人办糊涂事儿。

    他绍方德也不是没办过。

    绍方德想明白了,派了衙役上西山,查到了天色黑透了,收回来不少消息。

    好些香客都看到了方氏上山,甚至有一对老夫妻曾与她们主仆同行一段,依那婆子说法,嬷嬷一直提醒路滑,而太太走得很小心翼翼,从言谈看,根本不像是要寻死的模样。

    解签那儿亦有不少人碰见方氏了,合水真人也记得这妇人,她得了一好签,整个人透着欢喜,就那股子精神气,不是个要去自尽的。

    方氏摔下山的那段路附近,当时堵得厉害,前头有香客因拥挤争执起来,好些人要看热闹,东张西望的。

    偏方氏站在山道转弯处,被一挤就挤到了最外边。

    方氏身后的那人,亲眼看着她失去平衡,整个人摔出去了。

    细细致致,从头到尾,如何上山又如何下山,人证皆全。

    哪里还需要府衙来编故事,方氏把故事本子都写全了。

    绍方德心里憋得慌,仿佛是那糊了的腊八粥又塞进了他的嘴巴里,苦涩至极。

    翌日,这案卷经由文英殿送到了御书房。

    圣上看完,冷笑三声,啪得把案卷摔在大案上。

    昨儿收到方氏死讯,圣上就已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了,今日案卷内容亦在意料之中,但火气还是蹭蹭往上冒。

    方氏到底因何而死,其中弯弯绕绕,圣上怎会不明白。

    可他能说什么?

    咬死方氏是自杀?

    他还咬死了南陵王参与反叛,不还是因为没有实证被三司驳了回来,南陵王的牌位还在太庙里摆着呢!

    生母意外身故,寿安悲痛万分,三年大孝,此刻下旨和亲,根本说不过去……

    虽然,圣上原就不想真的让寿安去和亲,但他“施威施恩”的手段被方氏破坏得彻底,才是让他最最震怒的缘由!

    和东异求娶一样,明知道内情,却只能咽下。

    一而再、再而三。

    他明明是天子,却一再受钳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