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怪你过分美丽 > 第七章 唯你情怀如昨

第七章 唯你情怀如昨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银狐武炼巅峰唐砖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莫向晚忽然就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死刑犯人突然听说皇帝大赦天下被放了出来。

    莫北这个人,也有她想不到的地方。她千防万防,如今看来,一切不过是度了君子之腹。他不推卸不逃避不进逼。这是他传达给她的讯息。

    莫向晚回到自己家里,莫非已经穿戴好了,整整齐齐背着书包正穿鞋。

    莫非是个好脾气的孩子,就算有不听她话的时刻,最后总也妥协。

    这也许是一份遗传。

    莫北的车照旧停在楼下等着他们母子。莫向晚下楼后,看到坐在驾驶座手里拿着财经报阅读的莫北,首次有了不好意思的自觉。

    他见他们下来了,示意他们上车。

    有小朋友跑过来叫莫非,是莫非的好朋友于雷。于雷看到莫北,张大眼睛认了一会,对莫非说:“莫非,你被受害人盯上了啊?”

    莫非“啧”了一声,大声讲了一句话,登时让莫向晚脸上火烧火燎。他说:“你不要瞎讲,这是我妈妈的男朋友。”

    于雷“啊”了一下,惊讶地看着两个大人。两个大人都尴尬的不得了,如果是成年人还好解释,但是对方是小孩子,还能解释什么?

    于雷紧接着问莫非,“那你不是要有爸爸了?”

    莫非大约意识到自己口快了,心虚地望一眼自己的妈妈,没答。于雷拍拍莫非的肩膀,一脸羡慕地自问自答:“这个叔叔人老好的,总归比我爸爸好,不会打你屁股的。”

    于是莫北就同小朋友们搭腔了,“你们再聊下去,老师要罚你们立壁角了。快点上来。”

    大男人在小男孩面前到底有点威信,两个小孩立刻闭嘴,乖乖上车,把驾驶副座的位置留给了莫向晚。

    这一路上还好有小朋友们的叽叽喳喳,于雷大约是参加了市里什么活动的独唱竞选,表现很好,有被挑中参加一个大型演出的机会,故此十分得意。莫非为好友高兴,想了很多办法要让好朋友在最后的面试里脱颖而出。

    把孩子送到学校后,莫北对莫向晚说:“莫非是个肚量很大的小孩。”

    莫向晚微微一笑:“大约是遗传的。”

    这也算变相在夸他,她的肚量也是很大的。气氛友好而和谐,莫北也不便再提自己的计划。

    他还是把她送到地铁站,临末提醒她一句:“以后晚上要早点睡。”

    莫向晚是进了地铁,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脸,照例是青皮蛋挂眼睛下面。这一把年纪万万不可再熬夜了,第二天身体立即还以颜色。

    她到了公司,正好碰见朱迪晨和前台在谈什么美容院效果顶好。她就问多几句,朱迪晨很是热心,讲:“我有相熟的美容师,手法一级,去黑眼圈有一套的。你这样整天劳筋动骨的,最好再做一个精油开背。”她还办了卡,也热心出借给了莫向晚。

    莫向晚给朱迪晨介绍的美容师打一个电话,和对方约好时间。回头路过排练室,里面有人在排练,是齐思甜在背台词。

    她在说这样一句台词:“你全身都是硬骨头,不肯去找庇荫,这样赤条条地在大太阳底下搏斗,值也不值?”

    或许是她新接拍历史剧里的台词,但在莫向晚听来,心头一恸。

    值也不值?她孤然站在此间,能够站的牢,或许就是值。现代女性,谁个又不是赤条条在大太阳底下搏斗?

    莫向晚站好,给自己一个看不见的微笑。

    齐思甜看见门口的莫向晚,打一个招呼,莫向晚问她:“怎么今朝来这里?”

    她答:“晚上有一个PARTY,邹楠通知的。”

    莫向晚皱眉,经由邹楠通知的事情,她竟然不知道。

    她走到邹楠的格子间,见她刚打完电话,便问:“思甜晚上有PARTY?”

    邹楠赶忙站起来,解释道:“于总一大早进来,看到我就说晚上有个小型时尚秀,挺紧急的,要思甜和湘湘一起去。”她汇报完,又通知,“于总还说十一点在大会议室有个紧急会议。”

    莫向晚一看手表,还有二十分钟。在这间隙,她七手八脚接了好几个电话,又处理掉几桩着急应付的事务。

    这一次于江开会,召齐各大部门头头,甚至还有一向同业务不相干的人事总监张彬。因为天上砸下来一个大馅饼,于江拿到了市艺术节的开幕仪式承办权。这不仅仅是意外之喜,简直是扬眉吐气,一扫先前被梅范范惹出的是非的晦气。

    故此,莫向晚也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把可调拨的艺人列一遍,看一看如何将自家艺人安排至最佳位置。

    宋谦的策划方案中,需要一个孩子领唱做收尾。“奇丽”并没有儿童艺人,宋谦建议:“市少年宫有个比赛正在选拔好苗子,我们可以去借人。”

    这也是一个好主意,莫向晚便着手联系,不过还是争取在这一天能早一些下班,去美容院给自己做一个整顿。

    朱迪晨介绍的美容院果真不错,整间SPA馆开在金融大厦内,占足整三层。但朱迪晨的卡可以打三折,而且美容师是拿过相关奖项。

    莫向晚到的时候,她前一个客人尚未做完护理,已又有三个客人在等候。莫向晚看一看时间,她想她或许应该在周末的时候再来。正准备打道回府时,手机响了起来,竟是莫北打来的。

    他何时得来她的手机号码?

    莫向晚还没仔细思忖,那头的莫北用商量的口吻问:“我想今天带莫非去玩卡宾车,上一回我答应他测验拿到双百就带他去的。刚才非非给我电话,说成绩下来了。”

    看来她的手机号码是莫非告诉他的。这孩子自认识莫北以来,的确相当黏着他,这令莫向晚顿生一丝失落。莫非拿了双百,第一个电话是给莫北的。儿子心里的那一丝缺缝,她始终无能为力。

    但莫向晚没有想太久,她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莫北也许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简单就答应下来,又加一句话:“我会督促他做好作业,九点之前一定送他回家。”

    莫向晚答他:“好。”

    这是莫北头一回发现莫向晚其实是一个动静爽利,相当豁达的女人。他衷心说:“谢谢。”

    挂好电话,莫向晚想,今天的时间是天上掉下来的,她可以安心在这里等待了。她从SPA馆里备的书报架上拿出一本杂志,里头正好有自家艺人的专访。她逐行细看,又钻到工作里头。这样时间过的飞快,等看完全本杂志,差不多就轮到了她。

    莫向晚揉揉脖子,想,也许真的要做一个精油开背。经年累月的专注工作学习和照顾儿子,她根本没有空关注自己的身体。

    想一想,她放下手里的杂志。又想,因为莫非是有了莫北的照顾,她才这么放心吗?这么想让她有些微恐慌。莫向晚把杂志放好,准备等待美容师的接待。

    这时刻,前台有人小声争了起来,美容小姐正作调解。

    一个约莫六十岁左右的太太正同美容小姐讲:“是我先来预约的,怎么可以有人胡乱插队?”

    她身边正同她争论的女人在讲:“我们时间很赶,阿姨,你又不忙,暂且让一让,就当学雷锋。”

    美容小姐两头为难,看来都是她的常客。

    那太太说:“这不是让不让的问题,在哪里就要守一个规则,没有规则,哪里成方圆?”

    “阿姨,请你帮帮忙,我们的时间耽误不起。”

    这话已是相当无理而且霸道了,莫向晚认出这个人。这个女人戴着墨镜,一身紧身的吊带,蜜色的皮肤,浑身都有诱人的香气。正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戏未出人先红的梅范范。

    向晚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同梅范范理论的太太不是一个会吵架的人,只气的面孔板得紧紧的。莫向晚看不得年纪大的人被欺负,她且上前一步,向梅范范打一个招呼。

    梅范范冷不丁在此处看到了她,既惊讶又带着几分慌张,不过片刻就冷静下来了,笑着讲:“晚晚,好久不见。”

    莫向晚也笑:“最近好不好?”

    梅范范用手当扇子扇一扇:“忙得很,你看,做一个美容都要争分夺秒。”

    她身边的太太“哼”一声,于是莫向晚就同这位太太说:“阿姨,你们双方都赶时间,不好耽误,如果你不介意换一个美容师的话,要不你试一试另外一位?我这里快要轮到了,可以同你换一换。”

    梅范范闻言自然高兴,不用同人再争时间,莫向晚言辞之间还给了她不小的面子。这位太太见有陌生人出来礼让,先是愣一愣,然后又说:“多谢你的好意,我确实不缺这点时间。如果这位小姐果真忙,我就让给你好了,无所谓的。只是这样插队到底应该不应该?”

    梅范范直要叫,被莫向晚使一个眼色阻止了。她是什么身份?万一传出去,又是被人曝料的素材。

    那太太对莫向晚讲:“我们老年人时间多,不同你们年轻孩子抢,还是你先去吧,我可以等这位小姐做好了再说。”

    这倒让莫向晚不好意思了。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女人,先叫了一声“范范”,梅范范转头笑着对那女人说:“时间刚好,你先来吧。”语气甚是恭敬。

    女人走近些来,看到了那太太,竟然马上迎过来打招呼:“莫婶婶,这么巧?”

    莫向晚看得一怔,心中一怵,想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在这里遇到了祝贺。

    祝贺最后才看到莫向晚,展开一朵坦然笑靥,招呼:“向晚,你也在?今朝额骨头高,碰到的都是熟人。”

    莫向晚安定下自己的心,礼貌地点一个头:“于太太,你好。”

    于江太太祝贺,穿一身看不出是什么名牌的无袖丝绸长裙,比梅范范一身露胸又露大腿的名牌衫要矜贵得体。人也很矜贵,笑容适可,眉头眼额的颜色一点都不显。她都没有问什么,看这边几个女人和美容小姐的光景,就能猜出一和二。

    她用吩咐口气对梅范范讲:“我们稍微等一歇不碍事的。”又对那位太太讲,“莫婶婶,真不好意思叫你见笑了,因为今晚要赶九点的飞机去威尼斯,我这位小姐妹着急了一点,请你多包涵。”

    那位莫太太听了,脸色不管怎样也得放下几分。祝贺是谦虚恭谨的,对长辈的口吻是诚恳的。莫向晚看在眼内,这梅范范同祝贺,是鸡和凤凰的差别。

    但近朱者赤,梅范范跟着就调节了神情和姿态,对那太太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真急了,明天就要赶到电影节上头和导演碰面,今晚这个班机是不好耽误的。”

    莫太太摇摇手,看来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她讲:“你们既然着急,就你们先去吧!”

    祝贺说:“这不好意思的。”

    还是这间美容院的客户主管最后出来打了一个圆场,都是她认得的老客户,她给逐一安排了美容师接待。

    祝贺又同莫向晚寒暄几句:“这两天又要忙了吧?不过也别老围着工作转,女人是要保养保养的。”

    这位于太太,同人说话总是用这么一副温情关怀面孔,没有架子,但也不远不近,教人可如沐春风。这也是一等一的本事。

    莫向晚简短回答了几句,也是不同她多讲的。距离到底还是有的,她没有义务同老板的家人过分亲近和逢迎。

    那位姓莫的老太太,刚才受到莫向晚的援助,一直不得机会感谢,在这间隙,朝她笑一笑,目光慈霭,莫向晚也回报颔首一笑。

    她们分别去美容室时,梅范范特地留后了几步,在莫向晚耳朵边上讲了一句话,“晚晚,这个于太太是通天本领的女人,你觉得哪能?是不是比于老板更胜一筹?”

    这句话等闲是太过嚣张了。莫向晚有些惊讶,但一想,此间美容院经由朱迪晨介绍,那也必是这行里的熟人常光顾的,祝贺能和梅范范跑来此间做友好姐妹,根本不怕被人发现。

    她这样光明正大,从容不迫。人前人后,哪里不是一等一?这一副姿态,管弦已是比之不上了。于江等同被扼住喉咙,大棒同萝卜,都在这个女人的谈笑之间。

    莫向晚越想越是冷汗涔涔,细思恐极。她甩甩头,决定还是将今日情景抛诸脑后。她跟着美容师走进一间美容室,里头尚有两位太太正在一边做着指压一边闲聊。

    莫向晚同美容师沟通用什么精油护理时,其中一位太太讲:“我才不去管我家里那位,他经年累月的劳累,家用不曾少给,玩个把女明星又算什么?这一笔花费不过就是去北欧滑一个雪。”

    另一位说:“是呢,这也是娱乐把戏。包一个长期的,不过一个月花费三四万,一年三十来万让自己身心舒坦,赛过我等做指压。有些人提供的还是免费服务呢,那就更划算了。”

    两人的语气娴雅,但是让莫向晚不舒服地耸了耸肩膀。好在她们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在莫向晚躺下来时,二人起身离开,这间房间内总算安静。

    美容师冰凉的手指抚到莫向晚的肩胛之上,摁了两下,告诉她:“有点硬,经络不通呢!”

    莫向晚叹气:“每天工作十小时,忙得手足并用,竟然还会经络不通,身体真不给人面子。”

    美容师笑起来:“因为压力大,身体才会警告你。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的,你瞧刚才两位,多想的通?”

    吓!美容师也是八卦本能,不过一句带过,还是把话题扯回按摩的本身。她们也有她们适可而止的职业道德。

    莫向晚也适可而止地不再多念及刚才的人和事。随着美容师指上力度加强,她缓缓放松。

    今天真是很奇怪,她没有及时回家,却对莫非并没有那么牵肠挂肚。他有一个可靠的人照料着,她的心理负担原来是会减轻的。她甚至觉得今晨的决定不错,让莫非多得一份货真价实的疼爱,有何不可?

    这一晚莫向晚实实在在放松了,待做完眼部护理,已是晚上九点。她在美容院门口又遇到那位莫太太,她叫她:“小姑娘,真巧。”

    这句招呼吓莫向晚一跳,除了管弦,没有人会这样称呼她。她悚然一惊,才晓得心里到底还在担忧着管弦。

    她也同莫太太打招呼说:“莫太太,您好。”

    莫太太笑:“你记性倒是蛮好的,人也是蛮好的。”

    她说完,来了一辆出租车,莫向晚拦了下来,替莫太太开了车门。莫太太看到她这样礼貌体贴,更是展开了颜,说:“今天是要好好谢谢你的。”

    莫向晚讲:“莫太太,你太客气了,我没有做什么的。”

    莫太太问:“那两个是你的熟人?”

    莫向晚不太想同陌生的人谈自己的私事,只轻轻点头了事。莫太太看出她的意思,心里却想的是,这个小姑娘待人接物极有分寸,冷面孔热心肠,倒是很难得。她还想问多一些问题,但此地不太合适,对方也未必愿意,就把这突如其来的心思给埋了,钻进车子里同好心的小姑娘道别。

    莫向晚送走这位莫太太,才又招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家里就见莫北坐在她的写字台旁看文件。莫向晚看一眼挂钟,才九点半,无来由心头稍稍一宽。

    莫北见莫向晚回来了,把手里的文件合上,夹在胳肢窝下头准备同莫向晚交接班离开。

    临走前,他对莫向晚说:“非非睡觉了。我帮他洗了一个澡,晚饭也吃好了。他的测验卷不需要订正,你看一下签个名。”

    他交代得很仔细,莫向晚听了也就轻轻“嗯”一声。

    他做的这样好,把莫非照顾得这样好,且还没有逾越到她的权力上头。他还问她:“晚饭吃过没有?”

    莫向晚被这样一问,才晓得饿了,但是她不会说出来,非要讲:“吃过了。”

    莫北说:“那就好,我烧了饭,买了点熟菜放在冰箱里。如果你们晚上饿了,可以烧泡饭垫饥。”

    莫向晚才要条件反射一样点头,莫北又讲:“你是应该多打理一下自己,这样状态好多了。”

    原来他都看出来了,莫向晚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讲:“好了,我晓得。”

    莫北离开以后,莫向晚在卫生间里扭亮灯。镜子里反射的自己,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仿佛年轻好几岁,难怪莫太太要叫她“小姑娘”。莫向晚看住镜子里自己神采奕奕的双眼,她笑着说:“这样也不错。”

    人一旦减少些许压力,身体机能会像加油的机器,运转良好。“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美容师的大俗话无错。

    莫向晚又再次肯定自己的英明决定,至少莫北如今可教她放松。

    真正放松以后,晚上也不再做梦了。莫向晚想,大约是休息得好。

    自从莫北揽走莫非的早晚接送和早晚饭的问题,她的空闲时间确实多出一截来,不但课余的自学考的作业可以做得比较好,连家务也少做了不少。原来有人搭一把手,确实能够减轻负担。

    莫非跟莫北益加熟络,下课以后从崔妈妈家转移到了莫北家。莫北家里的两三位常客都认得了莫非,大胡子男人还带过KFC全家桶给莫非。

    莫北认为不健康,坚持不给莫非享用,最后由几个大人干掉。

    莫非回到家里,像只小麻雀一样叨叨地把话说给莫向晚听,谈起莫北,一脸向往,小心问母亲:“妈妈,你可不可以跟四眼叔叔谈朋友啊?他很好的,崔妈妈都讲他人老好的。”

    莫向晚听不下去,一本正经教训:“小朋友不要瞎三话四。”

    最近莫北一直接送他们母子,同莫向晚一直交好的崔妈妈都特别关注到了。有一回她拉住莫向晚,说:“403小莫对非非特别好。”

    莫向晚讲:“他人好,看到小朋友比较照顾,和您一样的。”

    崔妈妈坚持自己的第一直觉:“非非妈妈,我讲一句老实话。你一个人这么多年了,没有理由给非非爸爸守活寡的,有合适的人一定要考虑一下。”

    莫向晚则无奈地想,原来并没有守活寡一说,旁人总将她的现状想得过于惨淡,孤儿寡母总是弱者代表。但这样的关心赤诚而坦率,她还得感激人家。

    不过总让莫非坚持着这样的想法才叫可怕,小孩一坚持,就怕会幻想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希望越大以后失望也会越大。

    莫向晚会时不时告诉莫非:“四眼叔叔对你好,和妈妈是不是同他谈恋爱是两码事,懂不懂?你总是说这样的话,对四眼叔叔是不礼貌的,妈妈也会觉得为难。”

    莫非拧着眉毛,口上是不说了,可把嘴巴噘个老高,因为心意没被母亲接受而相当失望,因此消沉好一阵。

    莫向晚为此大大头痛,她找了一个机会避开莫非对莫北说:“莫非还小,我想有些事情不要让他误会的好。”

    那时莫北刚下班回来,人还坐在车里没来得及下车,迎面走过来的莫向晚就同正准备熄火拿包的他说这样的话,他先是没摸着门道了,后来是看到她表情很严肃,眼神却很闪烁,望着他时竟有几分心虚。

    这个女人,碰到关节问题还是会慌。他想安她的心,讲:“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会跟非非讲的。”

    后来莫非果真就没有再提同样的话。莫向晚不知道莫北对莫非讲了什么,这样有效果。

    其实莫北不过是对莫非说:“你妈妈工作很累了,要你妈妈考虑一些很复杂的问题,她会更累的。非非以后不可以问妈妈太难的问题。”

    莫非不理解,问他:“四眼叔叔,你不要做我妈妈的男朋友啊?”

    莫北微笑:“当然不是。不过我有我的办法。”

    莫非撅嘴,还是不理解大人的说法。

    莫北没有再向小朋友多做解释,他答复莫向晚说:“莫非是个理解能力很强的孩子,你放心好了。”

    莫向晚则想,她还是心放不下。

    自与莫北和平摊牌,她总能发现莫非生活上发生的一些小变化。譬如他的小铁皮铅笔盒换成了最新式的变形笔盒、文具越来越多,做完一门作业换一支活动铅笔,直到莫向晚看不下去,斥他:“心思野到哪里去了?做一个作业还搞这么多怪。”

    莫非吐吐舌头,才能专心下来。

    莫非的衣服也翻出了行头,他最新的运动衫是Nike出的儿童新品,用的面料不错,要一千多一件。这样价位的衣服,通常是逢年过节时,莫向晚才会买个一件两件给莫非。莫北却一气买了同款不同色的四件。

    这一天大早,莫北又等着送他们,莫非穿着新衣服美上了天,坐在莫向晚身边左扭右转。莫向晚昨晚就看他身上这件衣服触眼,这回更触眼。因为莫非对莫北说:“四眼叔叔,我可以每次训练都穿不同的衣服,很灵的。”

    莫北说:“你妈妈洗衣服很累的,不可以把新衣服弄脏。”

    莫向晚就憋不牢了,教育莫非:“你要想一想,如果你只买一件新衣服,明年穿旧了,可以再买一件,你就有新旧两件衣服了。可是你买了四件新衣服,明年就全部旧了,但是旧衣服又这么多,怎么能再浪费买新的呢?”

    莫非被凉水一泼,不作声了,乖乖坐好,低头反省。

    莫北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看莫向晚,她正把额前的秀发捋一捋。这几天她或许睡的不错,面色比前一阵要好许多,只不过有时候对他还是使不出什么好脸色。

    但莫北可不会管这些,送莫非到了学校以后,他微笑地同莫向晚说:“是我没考虑周到,你说的方法很好,以后我会注意的。”

    莫向晚就没有理由发飙了。

    到了公司内,宋谦同邹楠正等她一起去市少年宫选小演员。

    “奇丽”最近针对艺术节项目,又调用了各部门的人员新组了项目组。原先邹楠并没有被选进去,是管弦同莫向晚建议:“你一头管着执行经纪们那边,他们出的岔子你都要去救火,一边还要配合新的项目,事事亲力亲为。你得快些找一个能搭你的手跟项目的。我看邹楠就不错,你把她培养出来,自己能轻松不少。”

    或许莫向晚已因莫北在生活上的搭把手产生了惰性,她思索着管弦建议,有了几分心动。

    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邹楠为人处事亦是有她的一套,如果她能担下更多重任,她陪同莫非时间便更有多余。这是好事,她开始调整邹楠的工作内容。

    但是对管弦,她还藏着一些话没有说。

    管弦对于江最近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于江很少出现在“MORE BEAUTIFUL”了。最近这位老板的饭局是由祝贺亲自陪同,夫妻双档出马,锐不可当。

    管弦也未见得就此凄惨,她的“管小姐SALON”依旧如火如荼,新近加入的是一位由美国镀金归来的投资人,投资了几间娱乐公司,旗下都是一种一线巨星。已有圈内人士搭到了管弦的脉上,希望管弦牵一条线。

    管弦也不瞒着莫向晚,讲:“现在人脉即财脉,钱财才不是身外物,人情账上积累多了,可以当作发年终奖了。”她点莫向晚的头,“只有你傻。”

    莫向晚随和地笑笑:“我早说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管弦面容忽而忧伤:“我穷的只剩下钱了。”

    莫向晚用一句书上的话劝导她:“没有许多许多爱,还有许多许多钱。”

    管弦却说:“这个状态太理想了,做情人以这个为标杆,注定输一个惨败。”

    莫向晚心头有一阵凉意掠过,她想了想,问管弦:“管姐,那你想要什么?”

    管弦手中一杯血腥玛丽,如同血腥欲望,她一饮而尽,不答她。这道题的答案在她心间,是不可倾诉的。她反问莫向晚:“你想要什么?时光如飞梭,明天非非就会长成大小伙子,再不会待在你身边。而你花期已过,一日日孤独面对人生,是你的理想人生吗?”

    莫向晚的心抽动了一下,不知是隐怕还是忐忑。这个未来是空洞的,她从不曾往深刻里去想。那是一个时光的禁区,如今她一步步接近那头禁区。

    她害怕的是再次孤独。这重认知令莫向晚手心冒汗。

    管弦说:“你不能因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呵!多么浪费人生。”

    莫向晚不想深想管弦的这一条感慨,她须得脚踏实地面对现实,故而,她决定先试试管弦的第一条建议。

    邹楠亦是一个肯上进的人,她得知自己的新任务后,对莫向晚说:“老大,我一定好好做,绝不拖后腿。”还握一握拳头,更像小洋娃娃了。

    他们一行人先去了市少年宫,看了歌唱班的排练。莫向晚眼尖,在孩子堆里看到了于雷。歌唱班的孙老师在此做培训已有十数年,经验丰富。他向他们推荐:“有几个小朋友素质都不错,在市里的比赛拿大奖的。”

    孙老师选了几个小朋友出来,其中一个就是于雷。他看见莫向晚,开开心心打一个招呼。宋谦问:“你认得这个小朋友?”

    莫向晚答:“他是我儿子的同学。”

    这话也许让宋谦上了心,后来听几个小朋友现场表演时,他对于雷就格外关注了,问于雷的问题也多了一二。

    邹楠在一旁认真记录下来,末了对宋谦说:“几个小朋友里,叫于雷的表现最好。”

    “是一棵好苗子,不过另一个叫崔浩浩的也不错,唱的没他好,但是比他镇定。”孙老师说。

    回到公司开完总结会,于江决定把几个合适的孩子都选来进行训练,再挑选领唱。

    莫向晚回到家,莫非正捧着电话讲的眉飞色舞。他神采飞扬的样子顶好看,眼睛都能闪出光来。她是怎么看都不会厌,就干脆坐在莫非的对面,一边叠着衣服,一边看着儿子。

    可是越看,她越是发觉他长得像莫北,说话前会轻轻抿嘴,思索时候眼睛定定望住一个方向,替人开心时又扬起眉毛。

    莫向晚会想,他再大一点,是不是会更像莫北?她以前是没有细究过莫非同Mace之间到底有几分相像。但是这几个月莫北总是晃在眼前,她被迫地把他这个人熟悉了个便,然后不得不承认,莫非的身上处处有他的影子,他的卖相,他的脾气。

    她要把莫非父亲这个角色全然擦拭清楚,那简直不可能。

    莫非讲完电话,跑过来问莫向晚:“妈妈,于雷说你们要选他到艺术节上去唱歌啊?”

    “是啊,他表现很不错。”

    “那当然,于雷是唱歌天才,以后会做帕瓦罗蒂。”

    “非非连帕瓦罗蒂都知道啦?”

    莫非不喜欢被母亲当小孩子对付的这种口气,他纠正说:“妈妈你应该说,非非的知识很渊博。”

    “渊博”大约是莫非新近学的词汇,他会在日常生活中用一些最近学到的知识,包括词汇。就像上一次用了“敷衍”,这一次是“渊博”。莫向晚表扬莫非,说:“非非在进步。”

    莫非用力点头,又说:“我已经跟四眼叔叔讲了,我要把四件衣服放放好,今年穿一件,另外三件明后年穿。”

    莫向晚笑起来,心下也释然了,说:“这是叔叔的好意,你就穿吧,明年非非会长得更高,衣服就穿不下了,会浪费的。”

    “叔叔这两天很忙,好几天都很晚回来。”

    莫向晚问莫非:“你是怎么知道的?”

    “晚上上厕所时候听到叔叔开门的声音。”

    莫向晚便说:“你知道叔叔很忙,就不要有事没事缠着叔叔了。”

    她想,她把禁区一开,莫北同莫非的感情一日千里,他将夹在他的双亲之间,早晚会有苦恼。这么一想,莫向晚首次有了些仓皇,不知道现在还对莫非瞒着身世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在晚上倒垃圾时,莫向晚在楼房门口花坛边遇见晚归的莫北。他靠在车前讲电话,莫向晚依稀听到几句。

    “承他的好意,金融风暴来之前,我早跳上小舢板,目前回款足够再买宝马新出款,不需要劳驾锦上添花。这件事情我们本来就是公事公办,我的委托人相当坚持,我受人之托,要把事情做到位。

    “江老,我只是给他们做合同条款,其余的有他们寻的投资对象过手,是不是想要同百达勤正面过招我也不知道。

    “我的建议一直是百富勤购买世易的股份没有问题,但合同附件上头必须要明确所有的标的和项目进程。江老,你也是清楚的,许多国内的企业通过外方投资引进生产线,单单年折旧费就要达上亿元,关键设备和配方还须向外方买,让外资可以用核心配方和原料遏制本土企业的竞争。市一肯吸取教训,提出把这部分条款同对方再谈判,并不过分。

    “百达勤如有诚意,不该学上海人捣浆糊这一套,实实在在谈条款才是,而非去做外资委的工夫,这是你忽悠我,我忽悠你。”

    莫北的声调一直很克制,但莫向晚能听出他隐隐然的怒意。

    他是一个几乎让人以为他从来不会发火的人,她就是这么以为的,他是个天生的老好人,她能冷面孔对付过去,仿佛也是吃定他这一点。

    可他现在,讲电话讲到一只手用力撑在车身上头,握成了拳,浑身挺得笔笔直。讲完电话后,他一个人在车旁站了一会。

    莫向晚丢了垃圾回来,他还站在那里,双手插在口袋里,靠在车身上闭目养神。

    她走近几步,在想是不是要打招呼时,莫北已经睁开眼睛,看到了她。他说:“莫非妈妈,这么晚还出来?”

    她答:“倒垃圾呢!”

    “嗯。”

    见他没有要上楼的意思,莫向晚不由问:“你不上楼?”

    莫北说:“我乘一歇风凉。”

    这时是已近十月的初秋,虽然整个城市尚无秋色,但夜间已有秋风。他穿一件单薄T恤,站在风口里,他的身体本来就很单薄,莫向晚觉得有必要友情提醒他:“站在这里会着凉的。”

    莫北没有动,依旧凭车立定。他的身后是万家灯火,像是黑夜里的闪烁的星辰,被乌云遮蔽一半的月亮把明灭的光洒落下来,落在他的身上。莫向晚看见他的目光澄清如月色。好像某一夜的记忆,她记得那夜他的眼睛,和此时此刻一样。

    原来他也有一身的清寂,平时外人难以察觉,他一直掩盖得很好。莫向晚一想,一恍惚,一流连,就被莫北捉到了她失神的瞬间,他是情不自禁说道:“莫非妈妈,你这几年太辛苦了。”

    语调轻缓谨然,如同秋风里带的一丝真诚的暖。

    莫向晚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辛苦是辛苦,这么些年,孤身上路,赤手空拳,让自己学盘古给自己开天地。身边的朋友个个有惋惜和体恤的意思,但他们并不能全懂她。她想要说自己是心甘情愿,再寂寞冷清亦可承受。

    但是眼前这么个人,与她共同用精血创造了一个孩子,仿佛因此就有了丝丝缕缕的关联,斩之不断。但他们又明明是陌生的,就算曾经最亲密的那一刻,重叠的仅仅是身体,其余则各自为政。可他轻轻一句话,像是扭正了两块是同极相斥的吸铁石,“咔哒”一下转一个方向。莫向晚面对着他,心坎中实实在在的委屈,差一点就要袒露出来。

    她低一个头,想要往后退一步,希冀此间的树烟花雾遮盖自己刹那的不自禁。但已至秋,万物即将裸露。第一张枯黄的叶落到她的肩头,分量很轻,她却因此微微战栗。

    莫北伸手过来,替她拣开了那片树叶。他还想伸手握她的手,就怕这样唐突了她,最后只能颓然收了手回来。他说:“莫非妈妈,我们上去吧!”

    然后一步一步跟着她,默默地不与她同行。路灯在他们的身后把他们的影子射在他们身前。

    莫向晚看着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是可合一的。这是奇怪的感受,她脑海里会有奇怪的想法。

    莫北问她:“非非说他们学校下个礼拜开运动会,老师建议父母一起列席参加,我能不能去?”

    这件事情莫非并提起过,莫向晚想,大约是前几日对莫非提及男朋友一事光了火,把莫非的热情吓住了。心里不免内疚,莫非是个热情外向的孩子,但是很敏感,晓得看大人的眼色行事。

    这是因为生于单亲家庭。

    秦琴也劝过她重新考虑终身大事,有一回,她说:“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胡打海摔生活至今,自己负自己的责。你不一样,你要考虑非非。单亲父母家庭的孩子再聪敏,也会有不安全感,他们的心理感受,你和我都很清楚。”

    她怎能不清楚?但她会将自己与莫非做一个比较,想,非非和她不同,她会是非非的好妈妈。

    秦琴把年少经历袒露,父母离异,年少无依,跟随母亲生活,看到其他人双亲俱全,心里的缺口越来越大。她说她念中学时,将同桌父母一起送她的施华洛世奇胸针挖走一颗小水晶。

    “这是可怕的行动,不是吗?”秦琴说。

    莫向晚说:“我做过更可怕的事情。”

    她彻夜不归,泡吧,蹦迪,酗酒,一夜情,甚至还做过“仙人跳”,以此换取几千钱。她不能够让莫非重蹈覆车,她会一力承担,让莫非比双亲俱全的孩子过得更好。

    但是,她想错了。诚然莫非聪慧、优秀、文体双全,不输任何一个同龄的孩子,可一到须父母双亲共同承担的事体上,他会退缩、会怯懦。

    只有这一宗,她没有办法为莫非办到。秦琴劝她说:“遇到合适的男人,也肯善待非非的,你必须要考虑。知道吗?必须。”

    这一晚,莫向晚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已经不是她记忆里的Mace,他叫莫北,是莫非的亲生父亲。他选择温和的相处方式,就像这个城市的秋天,不冷不热,循序渐进。她从自己害怕失去莫非的激越的心情中平复下来,才得空去研究他。

    莫向晚没有回答莫北的问题,她还是选择回避了。她换了个话题,问莫北:“工作上面的事情很烦?”

    “有没有人向你贿赂?”莫北反问了她一个出其不意的问题。

    莫向晚点头。这样的情况很多,需要好资源的艺人,想要拿内幕的记者,还有各种类型的供应商。

    “一个隐私问题,你拿过这些钱物吗?”

    莫向晚摇头,她答:“当然,有一些是行业潜规则,不拿好像不识抬举,但是最后的选择还是看个人的底线吧!”

    莫北说:“莫非有一个好榜样。”不过他又说,“莫非妈妈,做人该软的时候,需要软一点。”

    他的手机响起来,他同电话那一头的人讲:“好的,江老,明天在ARK97请你们喝酒。许多细节我也想和他们谈谈,未必没有谈的可能性。对嘛!捣捣浆糊。麻烦您了。”

    莫北一路电话讲到楼上,还记得为莫向晚开了门,莫向晚进门前,看他一手拿着手机讲话,一手做了一个安眠的动作。同莫非一样怪动作许多,但她少有的没有回避,笑一笑,阖上门。

    莫向晚终于又得空约出秦琴一起吃日本料理时,把莫北的事情吐露出来,全都是她没有同管弦说过的细节,因为怕管弦再事无巨细全部吐露给于江。

    她有这个心,自觉愧对管弦对她的好。只是人心就是怪,一旦有一点防备,就会装备起来。

    秦琴听了以后,反问她:“小莫,这个男人态度明确,他肯承担责任,堪称好男人。说一句大俗话,请你抓牢他,给非非一个原装货老爸,总比后爸强。”

    莫向晚低头吃北极贝,吃金枪鱼,就是没有吃海胆。她一直固步自封地认为海胆是苦的是腥气的。秦琴偏把海胆推到她的面前:“你不可以以为但凡是胆,就是苦的,这辈子都不去尝试。”

    莫向晚回家后,检查莫非作业时问他:“葛老师说你们下个礼拜有运动会,你怎么没有跟妈妈讲呢?”

    莫非的小脸涨得微微红,鼓了半天勇气才说:“有几个比赛要小朋友带爸爸妈妈一道参加的。”

    莫向晚心内叹气,儿子还是太聪明了,就这么打蛇随棍上了。她给予一个鼓励的眼神,莫非接收到讯息,又讲:“妈妈,我们可以叫四眼叔叔哇?”

    莫向晚摸一摸儿子的面孔,他的大眼睛里装满渴盼。她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四眼叔叔?”

    这个问题是莫非早就想好了的,他郎朗说道:“他是很诚心地对我好啊!老师说别人对我们好,我们也要对别人好。”

    莫向晚这一夜在床上想了很久。

    窗外云朵散尽,一轮明月当空,微微银光倾泻入室。

    楼上有户人家的女儿是酒吧驻唱的,父母都是爱唱歌的人,经常在家中卡拉OK自娱自乐。很多时刻是在唱老歌。莫向晚隐隐约约听他们在唱:“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这首歌太老太老,唱歌的那位当年红透半边天的歌手也太久没有出现。这样“长久的时间”,可比莫向晚从未徘徊过的心。

    她自生下莫非,整个的人生就开始一往无前,她甚至都没有想过停驻思索。有一句玩笑话叫做“人类一思索,上帝就发笑”。莫向晚摸着自己的心,她骂自己,会让上帝发笑。

    翌日清晨,莫北没有出现,但是给他们母子的早饭买好了,他留了字条,说:“单位今晨有急会,抱歉。”

    他抱歉什么?因为不能送他们母子上班上学?可他又不亏欠他们什么。

    莫向晚亲自带着莫非去和他的小伙伴们汇合。

    于雷已经等在他们家楼下了,没有看见莫北,好奇地问道:“今天没有司机叔叔送啊?”他因为沾了莫非的光,好几次蹭到莫北的车,减免许多脚力,故此念念不忘。

    莫非解释:“叔叔很忙的,是个大忙人,你不要这么懒惰,不然比赛比不过人家。”

    于雷争辩:“我天天都练的,我是去学校大礼堂里练的。”还问莫向晚,“莫非妈妈,我现在表现很好的对吧?”

    莫向晚笑:“是很好的。”

    这些天,几个孩子都被宋谦请少年宫的老师安排单独训练,其中于雷的表现最为优异。他天生真是一副好嗓子,高亢嘹亮,最最难得是唱歌时感情丰富,不像其他几个孩子,纯粹一部童音发声机。

    莫非与有荣焉,常常问莫向晚:“于雷是不是要在很多外国人面前唱歌了?那么他就要出名啦!”孩子是由衷的高兴,正如莫北所说,莫非是个肚量很大的孩子。

    但不代表孩子个个如此。莫向晚最近就对排练的另几个孩子颇有微词。

    有一个叫崔浩浩的,也是莫非的同校同学,次次训练都坐着奔驰来,带许多零食,还有一部可爱的PSP。他分给其他孩子分享,除了于雷。

    大人看一个清楚,这样小的小孩,竟然知道于雷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利用自身天然优势,对其实行强行孤立。

    有的小孩仍纯良,对于雷说:“崔浩浩不在的时候,我跟你玩。”

    莫向晚正在一边听见,骇异不止。孩子本该天真,才是最大的错误认知,真不知道他们从何处学来这些手腕。

    邹楠在一边听见他们的话,也咋舌:“要死了,现在的小孩不得了,搞政治一套一套的。”

    许淮敏正出来倒茶,听见她们的话,插了一嘴:“小孩是有样学样,别以为天使面孔就有天使心肠。”

    莫向晚并不接来话茬。

    这一些天,她是不动声色地同许淮敏划开了一些界限。道理简单,她是祝贺父亲的旧下属,梅范范的合同过她的手出去,其间的纠葛,她保留想象空间。但一般说笑,她仍照常。莫北说的“该软的时候软一点”,她并不是做不到。

    包括对待宋谦。宋谦如今态度又恢复如当初的普通同事,一切公事公办,遇到一些问题也照旧同莫向晚有商有量。如今由邹楠跟进项目,他同邹楠的沟通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是莫向晚放手鼓励的,她可抽身同各执行经纪及平台老大们沟通近期艺人通告的档期。接近十一,艺人的演出约请多了起来,有面向公众的,也有私人派对的。她需要一一安排并判断是否可行,再同经纪人核对,约请。这是一宗顶头痛的事情,同级的艺人往往会争着上最近收视率高的综艺节目。

    这一次的艺术节演出也有人跃跃欲试。

    先来找莫向晚的是林湘。她之前的唱片销量登顶,人气聚拢了不少。经此一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有所改变,继续美得嚣张跋扈。但她现在说话一点都不嚣张跋扈。她向莫向晚申请:“听说香港老天王也会来,我很想有这个机会见一见偶像。”

    太迂回了,莫向晚懂她的意思,朱迪晨的电话随后过来,直接讲:“向晚,你瞧着方便安排一下吧!湘湘最近特别上进,快要学刘德华做劳动模范了。”

    莫向晚看一看林湘最近的通告表:“她当天上午在南京有签售和歌迷见面会,当地卫视的访谈节目已经定了她。”

    “劳动模范的价值就在这里。”

    看来朱迪晨是相当坚持了,莫向晚想一想,照林湘最近的上升速度,主办方那里自然乐于接受。并非困难,且还能托一托林湘,帮她的唱歌再争一个曝光度。就其本人而言,也是比较适合的。

    但才不过两个小时,又有人因此事找了她。这一次这个人让莫向晚感到意外,竟是素来低调本分的叶歆。她最近上了秦琴的节目,曝光率高了一些,已有歌唱综艺的监制开始关注她,并私下寻莫向晚和她的经纪人郝迈打听情况。只是合作方案还未谈定,郝迈同莫向晚均未向叶歆说起此事。

    她来找莫向晚,是和林湘有同样的意思。但她的态度比林湘更谦和更卑微。她说:“对不起,向晚姐,打搅你了。”

    这种态度让莫向晚有一阵坐立不安,这个女孩,是不习惯求人的,腆着面孔,不知自处。讲:“我有没有这个资格上艺术节?”

    叶歆的问题反而比林湘难答,莫向晚自忖,不可以伤害这样一个低调勤勉的歌手。她先说:“我会征询主办方的意见。”

    叶歆在这一刻非常坚持,她咬一咬牙,说:“向晚姐,真的希望你能帮帮我。我写了一首新歌,只需要一个平台。”

    莫向晚和颜悦色甚至是安慰地对她说:“郝迈正积极帮你同歌唱综艺接触,你要放心。”

    叶歆把头一垂,似乎是气馁了,可片刻后,又飘了一句话出来:“向晚姐,他要是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我也不至于此。”

    莫向晚心中一凛,不论是她的身份还是叶歆的身份,都是不该听不该说这样的话的。而且叶歆并不清楚实际情况,怎可以令郝迈白白被误解?她马上讲:“叶歆,你签了合同,公司要抽你的成,就不会不帮你办事,公司也是想要有回报的。你要相信公司对你的定位,郝迈是你的经纪人,他更清楚适合你的路子。你不要急。”

    叶歆听了几乎要红了眼睛,让莫向晚一天的心情都受到影响。

    这天也叫天不时,人不利。临到下班,又出一个岔子。

    邹楠过来反映说:“崔浩浩的家人来打招呼了,希望闭幕式上只有他一个独唱。”

    莫向晚问:“什么?”

    邹楠解释:“崔浩浩的爷爷是崔利川。”

    莫向晚对这个名字一片茫然,邹楠又补充了一个头衔,她才恍然大悟,便说:“这怎么可以?最后的考试都没有考!”

    邹楠为难:“于总亲自定下来了。”

    那边宋谦手底下的助理过来叫急救:“几个孩子都哭了,这可怎么办呀?”

    莫向晚同邹楠又匆匆赶到现场,除了崔浩浩,其余五个孩子都眼泪汪汪,两个女孩哭的尤其伤心。宋谦毕竟是男人,不会应对这场面,只坐着干叹气。

    邹楠同助理分别安慰孩子们。莫向晚看见于雷一个人抱着膝盖窝在角落里,她感觉太不忍心,这个孩子她有些了解,同莫非一样好强,平时又是活泼性格,此时这样消沉,大为不妙。

    她蹲到于雷面前,于雷死死咬着牙齿,她温柔地对孩子说:“于雷,阿姨送你回家好不好?”

    于雷还是死死咬着牙齿不讲话。

    她有点担心了,摸摸于雷的头:“不要难过,以后机会还有很多。”

    于雷把头抬起来,他的眼眶里是有眼泪的,但是就是忍着没流下来,惟其如此,她看着才更难过。于雷说:“莫非妈妈,我唱得很好,我一直很用功在唱,为什么比都不比就让我不及格啊?”

    话一说完,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比任何一个哭的都要伤心。

    莫向晚最受不了孩子哭,莫非虽然很少哭,每回一哭,她都会肝肠寸断。面前的这个孩子,虽然不是莫非,但也是在眼前长大的,她亦有疼爱。这样小的孩子,提前来接受这个圈子里的潜规则,太过不公平了。且,孩子们并不是不清楚事情原委,只有大人们自以为是孩子是好欺骗的。

    莫向晚转回身去问宋谦:“没有转圜余地?最起码给予公平竞争的机会。”

    宋谦答:“恩出自上,无可奈何,只希望他们快点忘掉这些不愉快。”

    莫向晚说:“我找于总去。”

    宋谦阻止她:“去了也白去,你分明让于总难堪。这一次的项目崔老撑了于总一把,于总知恩图报些小事情,又有什么错?孩子们实力相当,抽检一个,并不为过。”

    莫向晚顿足。

    宋谦对邹楠和助理说:“快哄好了孩子们,送他们回家。”又对莫向晚说,“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今朝之前做到公平,虽然结果不怎么样。”

    这是最最无奈的结果。

    莫向晚徒然又颓丧。宋谦用一句话将她驳回,她再寻于江只是做无用功。只好牵了于雷的手,说:“于雷,一次失败不表示以后你次次都要失败,老师一定教过你,失败是成功之母,下一次你一定能成功。”

    可是于雷说:“莫非妈妈,这一次不是我不用功,我怎么就失败了呢?”

    童言说得凛冽,莫向晚真真正正无词以对,她只好揩干于雷的眼泪,但是孩子哭得已成个泪人,小小心灵已遭逢创伤。

    莫向晚颇为神伤,叫了出租车载于雷回家,于雷难过得一路在抽噎,但还坚持对莫向晚讲:“莫非妈妈,我好不好晚一点回家?爸爸看到我这个这个样子又要怪我了。”

    她知道于雷的化学老师父亲对他期望一直颇高,除却成绩上头的要求,还需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于雷念书成绩一直数一数二,比莫非好胜心也更加强些。

    莫向晚问他:“那么就到我们家里吃晚饭好不好?”

    于雷点点头。

    莫向晚就先去学校接了莫非。莫非看到于雷红彤彤似兔子的眼睛,大为诧异,直问于雷:“你怎么啦?”

    于雷先是避而不答,莫非非要刨根问底,于雷就简单说了一说,把莫非气得要跳起来。他对莫向晚说:“妈妈,这是作弊,开后门!”

    莫向晚头疼,拍一下儿子的头,说:“好了,你别吵了。让妈妈想想办法。”

    莫非听莫向晚这么说,抓到了一点希望,劝慰于雷:“你不要难过了,我妈妈很有本事的,一定有办法的。”

    于雷摇摇头,“又有什么办法啊?不能上去唱歌了呀!”

    莫向晚领着两个孩子匆匆去菜市场买了小菜,再把他们带回到家里。到家以后,她先给于雷母亲通一个电话,就说孩子要和莫非一起做作业,在她这里吃晚饭。这是两个孩子常做的事,对方的母亲没有异议,并说:“我和于雷爸爸上个礼拜回老家,带了一点土特产,明天我让雷雷带给非非。”

    “你太客气了。”

    “这是应该的,雷雷也老是麻烦你嘛!”

    “不不,你们帮我的多。”

    这话莫向晚说的真心实意。于雷的父母感念她孤身一人带孩子不易,对莫非也是颇多的照顾。她是感激的。莫向晚把手机翻一翻,找了个号码打过去询问。

    她找的是金锦文,正任职本次艺术节组委会委员。她问金锦文:“这一次的各种演出项目里,还有没有儿童演唱的需要?”

    金锦文笑她:“连开幕式都被你们于江拿下了,你还要敲我的边鼓啊?”

    “我想推荐一个小朋友。”

    金锦文一时没有拒绝,她就这点好,人虽犀利霸道,在做事上是能留一留余地的。她对莫向晚说:“回头我看看,再回复你好不好?”再就询问了莫向晚一些关于孩子的情况,莫向晚一一答了。

    待挂上电话,她吁口气,回头看见莫北正在门口。他指挥一个小工扛着米袋进来,莫非和于雷正围在他身边问长问短。

    他是几时敲门的她都不知道,莫非现在对他就像对自家人一模式样。

    莫北看她挂了电话,才说:“我看到你家米缸快空了。”

    这是好意,不能拒绝的,莫向晚起身拿钱包,说:“太麻烦你了。多少钱?我算给你。”

    她的手被莫北推开:“别跟我计较这个。”

    莫北的手指温暖,不若她体质寒凉,手脚总是四季冰凉。他的手触到她的手上,那样的温度,让她产生了想要靠近的情绪。念头只是电光火石,她像触电一般缩回了手。

    孩子们就在一边,莫北只能笑一笑,把手收了回去。

    莫非又变作小麻雀,把好友的委屈全盘诉给莫北听,莫北耐心哄着他,还问于雷:“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唱?”

    莫非帮着抢答:“当然想唱,不然这么长时间白努力啊?太没劲了。”

    莫北看着他仰着脑袋义愤填膺的样子实在可爱,不自禁捏一捏他的小脸:“你快要成打抱不平的小蜘蛛侠了。”

    莫非撅嘴,但是手牢牢扒住莫北的衣襟,问:“四眼叔叔,你晚饭吃过了哇?”

    莫北摇头。

    莫非转头看莫向晚:“妈妈,我吃了四眼叔叔很多零食和晚饭的,我们留四眼叔叔吃饭好不好?”

    这一次莫北没有礼貌婉拒,他觉得留下来陪着莫向晚和两个可爱孩子吃饭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所以也笑着瞅着这家的女主人。

    这一大一小,在强迫她留客,她不留客是为不宽和。莫向晚一向认为自己是海量,也能海涵许多事,就说:“当然可以啊!叔叔是非非的客人。”

    这个选择并没有令莫向晚后悔,因为莫北没有准备白吃。他说:“我们分一下工,动作可以快一点,孩子吃好了能早点做作业。”

    但她的厨房不够大,两个人一个切菜一个淘米,转身就会擦到一起,莫向晚觉得一起做饭实在是个坏主意。

    莫北是个会做饭的男人,从他之前为他们母子做过的饭菜就可以知其端倪。但莫向晚从没有想过他这样出身的男人,家务动作居然很是熟练,几乎一气呵成。而且他相当熟悉她家里的油盐酱醋的位置,根本不需要她的指点就信手拈来。至最后,她只有在一旁看着和打下手的份。

    莫北进门时,就听见她在讲电话,口气婉约,是低头求人的情态。听了莫非的陈述,他基本了解了情况。

    这个莫向晚,他越接近就越惊奇。她浑身的能量和她的心,像海一样宽广。素来都说达则兼济天下,未必是如此。

    他看着她放下话筒,神情疲惫,他不想她太累了,才厚着面皮留下来吃饭,顺便帮他们做饭。莫非说她吃的清淡,他在她买的小菜里挑了芹菜和豆腐丝加了肉丝炒了一个小菜,又做了一个番茄蛋汤,给莫非和于雷蒸了鱼和排骨。都是少用调味料,少刺激性的菜色。

    但口味绝好,莫向晚尝了一口芹菜,不由讲:“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莫北笑着说:“大学毕业那会儿我就是家里的保姆,锻炼出来了。”他的父亲恰好也是嗜清淡的,因此对付莫向晚的口味,并不困难。

    莫向晚在心头盘算的是他的那句话。他大学毕业那会儿,那样的档口,她才生下莫非,做了一个艰苦的月子,没有保养好,现在还留下骨质疏松的毛病。

    忽然就涌上一个可怕念头,如果那时莫北在身边的话——她打住没有想下去。

    莫北正在逗莫非,存心问一个为难孩子的问题:“是叔叔做的菜好吃,还是妈妈做的好吃?”

    莫非咬着筷子,他决定不上大人“选择题”的当,于是捅捅于雷。于雷接他的翎子,代替他答:“都好吃的。”

    孩子的机灵劲儿让莫北发笑,他起身给他们盛饭,莫向晚早拿好了碗站起身,示意自己来。她听到他刚才的问题,没有恼,只是微微抿一下唇,浅浅笑一笑。

    莫北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色之徒。

    可在那刻,夕阳艰难地将金色余晖洒入这间逼仄厨房,她微微弓下身子,曲线是软的,发是软的,表情也是软的,是不设防的。转一转面过来,已是盛好了饭。所有的光晕被她甩落在身后。莫北只能很老套地想到武侠小说里出现频率很高的一个比喻——清艳不可方物。

    莫北和莫非母子及于雷一起用了晚饭,席间莫非叨叨地说起运动会的比赛,和于雷你一言我一语解释起来。原来他想请母亲和四眼叔叔同他一起参加一个亲子比赛,叫做“横行霸道”。就是父母带着孩子绑左右脚比赛速度。

    莫非生怕母亲不同意,说完忽闪着大眼睛看住母亲,拖长了声音叫:“妈妈——”

    莫北也对住莫向晚说:“可以吗?我没有问题。”

    莫向晚没有拒绝的理由,她摸摸儿子的小脸,向莫北点了点头。

    饭后,莫北提了他们家的垃圾袋并把于雷送回了家。于雷爸爸见是莫北,很是惊讶,于雷介绍:“这是莫非家的莫叔叔。”

    这个解释稀奇古怪,但莫北并没有再多加解释,只是于家的夫妇看他的眼神多一点暧昧。

    有句老话叫做“寡妇门前是非多”,可以同理在单身女人身上。莫北开始的时候很奇怪,莫向晚这样的天生丽质,怎就没有半丝异性情缘?

    他们那行里在传她和于江的关系不清爽,他早就耳闻。就在前天,他们这个系统里的相关人等去市法院开会,许淮敏也去了,并和旧友说了她们那行里的一些八卦。

    莫北听见她在喋喋不休,“这年头,我们这行除了十八线女明星,女职员生活也很精彩呢!三十不到的女人就有个八岁的娃娃,单身妈妈流行得很呢!”

    莫北端着茶杯,走到许淮敏的身边讲一句:“阿姐,你中气很足的嘛!看来昨晚夜里姐夫伺候的不错。”

    把许淮敏说得又羞又气,笑骂他“又耍流氓了”,一下没好意思再把话题扯下去。

    早些时候,莫北就在于直处打听过于江,于直讲过一些情况:“于江有一点好,不会在自己公司里搞事情。”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莫家母子的作息已经了如指掌。莫向晚工作家庭读书,忙得连去美容院的时间都没有。这位女士,压根就没有留给自己和异性相处的时间。莫北猜不到原因,但很惊讶于她的强悍和坚决。

    她也脆弱过,那一天酒醉,她揪住他的领子,说了一句事后大约她自己都忘记的话。

    她说:“Mace,你能不能放过我?”然后吐了他一身。

    送莫向晚回来的蔡导看在眼里,以为他们两人另有文章,调侃他说:“二位原来是旧识啊!难怪难怪!也好也好!”

    莫北当时竟然没有反驳,仿佛是想存心令别人误会他和她的关系。

    也许就是那一刻,他有点不太情愿他们只有一起生下一个莫非的关系。所以她酒醒以后又是原来那副武装的疏离,让他很不是滋味。但他决定好了,他不会再远离她,他就留在她的身边,她总有用得到自己的地方。

    这一次莫非提出了参加运动会,他就很爽快地答应了。能够更多接近她,他感到愉快。

    莫北吹着口哨回了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几回,他一看,是蔡导。近来同娱乐圈无甚交集,不知这位导演又找他作甚,也就没理会。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起来。

    蔡导找莫北是有一个小忙要他帮,他说:“我找了个投资人,过俩月注册一间公司,这事我筹备多年了,又有合伙人支持,一切就需,就缺人才。”

    莫北懂了,笑起来:“你预备翘墙角?”

    蔡导说:“错,明珠不可暗投不是?”

    莫北说:“可惜我不是猎头啊!”

    蔡导笑骂他:“你就给我绕肠子吧!实话说了,我对你的芳邻一直心仪的很。”

    “那你该三顾她的茅庐。”

    “她是‘奇丽’天字头一号忠臣良将,我怕被白眼甩出来。于江这小子太运气了,他多少行政杂事是莫向晚挡平的?一个艺人经纪部收住所有经纪人,把艺人定位整理的丝毫不差。这种员工带出去是公关,放公司里是行政,谁不想要?”

    “你想要一条老黄牛啊!那也不能把我当猎手啊!”

    “我这是征求家属同意不是?你对人家抱都抱了,我得尊重你。”

    莫北并不纠正蔡导的错误结论,他只是说:“她在‘奇丽’干得好好的。”

    “于江那小子,呵呵!”蔡导干笑两声,再说,“反正你让她离了于江总没坏处。”

    莫北不做正面回复了,他想起一宗事,问:“老蔡,你认识不认识这回市里艺术节的主要负责人?”

    “你算问到点子上了,多少年的交情了。”

    “那么我要请你帮个忙了,我亲戚家有个孩子,想上个节目。”

    蔡导答的爽快:“成,冲你上回帮我那么大个忙,这个小忙我一定包你满意。”但又说,“我是真觉得莫无敌是号人物,不单是她的能力,还有她的正直勤力。你给我上个心就是。”

    莫北最后没正面答应蔡导的要求,但是把他的话放进脑子里想了一想。他想,还是先做好莫非的好爸爸,带他参加好运动会再说。

    那一间房间里的莫向晚,想的也是莫非的运动会。她问莫非:“你已经向葛老师报名了?”

    莫非眼神闪烁,点点头,又迅速低头做作业。半晌后才抬头,看见莫向晚正炯炯看住他,他嗫嚅地讲:“我跟葛老师说我爸爸从外国回来了。”说完又低头写作业。

    室内安静得只听的到小风扇呼呼的声音。莫非怕热,一般在九十月还是要风扇来送凉。莫北也是怕热的,她去他家里的那几回,他的空调都开着。这对父子不像她体质这样凉。

    莫向晚的一颗心在思量,莫北说,等她愿意的时候,才告诉莫非真相。这是一种极大的尊重,她领情的。但是怎么同莫非说?他的出生其实很不堪。

    她问莫非:“你很想叫四眼叔叔爸爸吗?”

    莫非迟疑了一下,才说:“我就叫一天,好不好啦?妈妈——”又是童音上扬的撒娇。

    莫向晚不忍心去拒绝。